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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顧淵渟上下打量一番元簪筆,「你今日牙尖嘴利遠勝往昔,怎麼?皇帝訓斥了你一通?」他納悶地嘀咕:「不該啊,皇帝現在見到你大概有如見到了再生父母,眼下斛州軍與中州軍都在你手上,小太子也在你手上,他的命更在你手上,倘我是皇帝,此刻為拉攏你願奉上潑天富貴,傾國之權,他怎會訓斥你?」

  「陛下為人最寬宏大量,宅心仁厚,縱我有逾矩之處,尚不會動怒,遑論訓斥。」元簪筆冷淡地回答。

  小雪被這雙柔若無骨的手按得要死還不忘聽兩位大人說話,暗暗納罕元簪筆很少表現出如此明顯的喜惡。

  都到了這種時候,元簪筆很難說不是一個心機深沉之人,他也好,喬郁也好,皆慣常算計人心,權衡利弊,然而在小雪心中,喬郁性情古怪喜怒無常,但在親近之人面前少有掩飾,秉性習慣稍加觀察就能得知五六分,元簪筆卻截然相反,他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從頭到尾都是冷硬寡淡,萬般皆不在眼中,亦不放在心上,似是一把百鍊成鋼,毫無雜質的寶劍,然其人心思之莫測,遠比喬郁難猜好些。

  小雪長在元簪筆身邊,兩人朝夕相處七年有餘,可當元簪筆不願意說時,他就當真從元簪筆身上什麼都看不出。

  無論是喜是嗔,他不言不語,亦從不表現出來。

  小雪話多,任什麼秘密藏不到第二夜,像元簪筆這樣的人,他總是疑惑,該是怎樣的忍耐,讓他連一點情緒都不曾外露的?

  「而且現在中州軍由陛下親自掌管。」元簪筆補充道。

  顧淵渟嗤笑:「他要你就給?」

  「君之令,臣不敢違。」

  「安是君命?而是中州軍與你不相熟,你振臂一呼無用,皇帝無需擔心你黃袍加身,早早交了這無用卻燙手的兵符,還能換得皇帝一二分信賴,對否?」

  元簪筆懶得回應。

  顧淵渟卻興致勃勃。

  元簪筆再怎麼久在邊關風霜打磨,到底還是個世家公子,很有些世家子弟的清高與脾氣,但平日少有事能惹得他不悅,因而少有人見他發怒。

  魏闕與魏闕多年交情,對魏闕這個得意學生多有指點,眼見著稚嫩少年成了個寡言少語的男人,倆人之後在皇帝的事上一拍即合狼狽為奸,顧淵渟少有的興趣就是猜元簪筆心思。

  「他為何不要斛州軍呢?」顧淵渟明知故問。

  元簪筆道:「還請顧太守雙手奉上。」

  顧淵渟大笑。

  笑得小雪都忘了疼,只顧豎起耳朵聽外間的動靜。

  有侍從小跑進來,附耳對顧淵渟說了什麼。

  顧淵渟點頭,後者跑了出去。

  他擱下茶杯,長嘆一口氣。

  元簪筆目不斜視,縱然顧淵渟已走到了面前。

  面前一片陰影籠罩,元簪筆微微皺眉。

  顧淵渟躬身,低聲道:「我若將斛州軍交出,元大人,」他的聲音更低,低得除了兩人都聽不清楚,小雪拼命往外間的方向靠也無濟於事,「你拿什麼謀反?」

  元簪筆垂眸。

  他眼睛秋水似的亮,神情卻淬著難以言喻的冷。

  顧淵渟道:「縱然還有兗州,你孤身一人從離開中州可不易,況且,」他意有所指,「並非孤身一人。」

  「哦,」顧淵渟笑道:「臉色變了。」

  左右侍從只見元簪筆神色如常地坐著,別說變了臉色,連眨眼都無,有些疑惑顧淵渟從何得知。

  還算了解顧太守的侍從只當他又在胡編。

  「我方才說了什麼?非是孤身一人,」顧淵渟對元簪筆大約也很有戲弄意氣少年的快樂,尤其是元簪筆這等滴水不漏人,「能讓你色變的大約不是裡面鬼哭狼嚎的小孩,」這句話他沒有掩飾,小雪在裡面聽得清楚,卻無一點收聲的意思,叫得反而更加悽慘,宛如殺豬一般,「是你那不省心的小情人?」

  顧淵渟愈近,似乎都能看清元簪筆根根分明的睫毛,卻碰上了個還帶熱氣的東西。

  他低頭,是元簪筆端的茶。

  「太守,」元簪筆將茶送到顧淵渟手上,「茶要冷了。」

  顧淵渟接過茶杯,「是不夠熱了,正好有客,換壺新的來。」

  他笑眯眯地直起身,道:「喬相,來的好巧。」

  第84章

  小雪的慘叫登時收住了,他竭力想往外看看,但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肩膀上的那雙手,只能有氣無力地趴在塌上。

  元簪筆面無表情地看他。

  明明是面無表情,顧淵渟卻仿佛從中看出了幾分惱怒來。

  帳子一動不動,哪裡是有人進來了?

  顧淵渟笑眯眯地說:「上當了?」他施施然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奇了,我們的皇帝陛下竟沒問太子之事。」

  元簪筆起身,繞過屏風去裡面看小雪。

  顧淵渟便隔著屏風同他說話,「諸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曾經掌兵,尚算個將才,眼下皇帝除了你無人可用,」他語調中流出幾分笑意,「他才不會令自己受制於人,想來大皇子不日就要到了,自家人用起來大約比外人放心。」說完他猛地想還被關著的太子,輕輕嘆了口氣,「似乎也未必。」

  小雪仰著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元簪筆。

  元簪筆看他這幅模樣,好笑又心疼,伸過手去,道:「這是在給你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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