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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很快踏入門檻,李嘉拒絕了他的診病,理由是先天疾病,休息會就好。人是呂佩仁叫過來的,郎中為難地看向他,呂佩仁看李嘉執意堅持,便擺一擺手讓他走人了。

  呂佩仁雙目炯炯生光,洞若觀火:「你不想讓郎中把脈,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早說這個人是個麻煩,李嘉腦子裡一陣接一陣地刺痛,根本無力對付他的話裡有話,滿臉不耐之色:「沒有。」

  呂佩仁鼻翼輕動,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追問下去。那廂國子監通知了李嘉的家人趕了過來,消息傳來,他看了看李嘉一臉病容,徐徐一笑,不再言它。回到自己房間裡,靜坐片刻,他招來先前那個郎中詢問道:「剛剛你看那位公子,可是不足之症?」

  郎中細細回想,幾分懷疑幾分躑躅道:「小人醫術有限,又未診脈,並不太確定。但看那公子面容呈青,唇色隱隱發黑。與其說是不足之症,不如說中了毒倒更像些。」

  中毒?「無意」中聽到牆角的蕭和權長眉緊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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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十二娘將李嘉接回了和順坊的李宅中。

  「公子,你給自己下毒了?」替李嘉把完脈,老人掩不住眼中的震驚。

  李嘉拉回袖口,悠悠然然地點了點頭,頓了下又搖了下。也不是下毒,只不過吃了兩種相衝的食物,一時發作起來,看上去兇險萬分罷了。若不如此,她又怎能光明正大地從國子監里脫身而出呢?

  老人的臉看起來比李嘉還要青,大袖一甩:「胡鬧!胡鬧!!」來回疾走數步,對著李嘉既怒又憂:「剛來金陵,公子你就落水癱了雙腿。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務必保重身體,這回竟又中了毒,這傳過去他不是寢食難安,也不成眠麼?」

  祖父他老人家是因為整日和那堆年輕小侍女鬼混才吃不下睡不著吧?李嘉嘴角輕輕向下一拉,顯然沒有認錯改正的意思,慢慢喚了聲:「周叔……我餓。」

  「……」

  今日沒有夜市,西市各家鋪子早早打烊,天擦黑,街里巷尾飄來各色香味,餛飩的蔥香、蒸餅的芝麻香、烤肉的胡椒香,種種混雜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動。梁國人愛喝酒,一頓豐盛的膳食佐上一壺西市腔或者郎官清,一口烈酒過喉,將白日裡的辛苦一掃而光。

  李宅的飯桌上亦擺了一盅清酒,淺淺藥香從細長的壺口裡飄出。十二娘將烤餅里塞上臘肉,又倒了一小杯酒,一齊擺在李嘉面前。李嘉皺眉,拿起烤餅咬了一小口,卻沒有動杯子。

  周叔並膝跪坐在李嘉對面,肅正容色道:「這是老爺子讓我帶來的藥酒,對公子的腿極有好處,叮囑我一定要看著公子你喝下去。」

  嘴角又向下撇了撇,李嘉不情不願地端起了酒盞。

  藥酒看似平和,後勁卻大得有點超出了李嘉的預期。待她一人留在房內,書沒翻幾頁,臉頰燒得滾燙,眼前一片昏然,紙上的字忽遠忽近,愈發不可分明。

  要命!李嘉使勁揉了下雙眼,不揉不要緊,一揉連帶著腦袋也昏了起來,以至於她似看到了某個不應該在此時此刻此地出現的人。那人從陰影里逐漸走出,李嘉撐著半邊臉,完全看清了他的臉:「蕭、蕭和權?」

  宅子裡唯一有武功的只有一個十二娘,而她武功與蕭和權相比,差得不是一個兩個段數。蕭和權有心斂去行蹤,潛進李宅猶如入無人之地。

  蕭和權弓著背蹲在矮几前,考究地打量著李嘉:「臉紅的很,看起來一點也沒病嘛。」

  李嘉看著那張陡然放大自己眼前的臉,額角一跳,想也沒想伸手「啪」,拍在了上面,還用力向旁邊挪了挪,火上澆油地呢喃了句:「真醜。」

  「……」冷不丁挨了這一下,蕭和權怔了一下,緊接著怒火衝天,一把攥緊她的手,陰測測道:「你說誰丑?!」

  虧他還擔心這小白眼狼,爬樹翻牆地來看她。怒極時心裡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憑什麼她和呂家那小子說話就心平氣和,和他就話不投機半句多?

  「你。」李嘉一本正經地挺腰坐著,看起來清醒無比,她像才發現自己的手被蕭和權握著,委委屈屈地撇嘴道:「疼……」

  蕭和權下意識地鬆了鬆手,卻沒有放開她。手裡傳來的質感柔軟而溫熱,好小的一隻手啊,沒有他的一半大吧。這個想法在蕭和權腦中跳了出來。順著這個想法,他又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手背。骨頭突出而纖細,沒多少肉,蕭和權蹙蹙眉,手感不是很好。

  李嘉很乖地坐在那,或者說大腦已經與身體完全脫節了,坐了會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熱。」

  房間朝南,曬了一天太陽,入夜地板上仍殘留著暑氣。李嘉一說,蕭和權莫名地也感覺到一絲燥熱,握著李嘉的那隻手裡全是汗。這個時候再看不出來李嘉的異樣,他就是個瞎子了。君子不趁人之危,蕭和權嚴肅地對自己說,戀戀不捨地任李嘉縮回手去。

  動動鼻尖,他嗅到混在李嘉周身藥味里的酒香,狐疑道:「你喝酒了?」

  「嗯!」李嘉乾脆地點頭。

  「醉了?」

  「嗯!」

  一般說自己醉的都是沒醉的,蕭和權捉摸不定地看著李嘉,她的臉上尋不出一丁點的醉態,容色從定,眼神清澈,有問必答。蕭和權隨手翻起她案上的《尚書》,問道:「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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