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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盛樂一點兒也不害羞的,他直起身子,雙手都支在桌面上,躍起來,踩著凳子:「想我什麼,能說說麼?不說也可以,要是阿徽誇我的話,我要不好意思的。」
被逼問恐嚇的陳平在一旁默默流淚。
沈徽的笑顏徹底綻開了來:「臣只要一想到,此生遇見了殿下,殿下還待臣如此之好,便會覺得這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實在是沒法不開心。」他的笑容與平常的那些禮貌的笑看上去沒什麼區別,殷盛樂卻恍惚見著他眼裡有什麼東西被慢慢地點亮了。
卻也不再做多思。
自己跟原身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肯定也不會跟小男主走到最後決裂那一步的!
殷盛樂被沈徽誇得心花怒放,他雙手往腰上一插:「這有什麼,你可是本殿下的伴讀,本殿下當然會罩著你啦!」
小糰子一樣的人兒,再囂張得意,也不會叫人覺得心生反感。
「祖宗,可不該這麼踩凳子,仔細摔下來。」陳平試圖給自己挽回一點在殷盛樂心裡的印象,那隻後者腦袋一扭,裝作沒聽見。
沈徽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陳公公說得對,小心摔了。」
既然小男主都開口了,殷盛樂就故意掛著不願意搭理陳平的表情,氣哼哼地從凳子上跳下來,又在宮人上來擦凳子之前,自己摸出一張帕子將凳子上的鞋印擦掉,再一屁股坐了上去:「阿徽,等會兒咱們去御花園看燈吧!我娘親布置了好多花燈,還有燈謎,只要能猜出燈謎來,就能把自己想要的花燈給拿走了。」
他對自己的文化水平還是十分有逼數的,於是厚著臉皮:「不過若是阿徽你想要,得自己去猜才行,我說不準還得仰仗阿徽你的聰明才智呢!」
他孩子氣地吐吐舌頭。
沈徽又被他逗笑了:「好,殿下想要的,臣一定會為殿下取來。」
無論那是什麼。
殷朝的宮宴通常是從中午開始。
有資格入宮、收到了邀請的朝臣宗室們一早就入了宮,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前,還得先拜見皇帝,命婦們則是得先往各宮拜見宮裡的娘娘們。
等這一波的朝拜完了,他們才會到宴廳里去,找到自家的位置坐下。
而被長輩們帶入宮來的年輕人們就沒那麼嚴格,只需要拜見過貴人們,就可以去御花園裡賞燈猜燈謎,因殷朝的男女大防並不是很嚴格,說不準還能成好幾段姻緣呢。
在原主的記憶里並沒有前頭幾年中秋宮宴的記憶,也許是因為他太小了,沒記住,也許是因為商皇后不肯讓自己的寶貝兒子過早地出現在朝臣世家的視野之中。
待沈徽吃完了,殷盛樂才想起來告訴他:「臨川侯昨晚就告病了,今天大概侯府的都人不會過來。」
沈徽聞言稍作沉默:「世子也不來麼?」
「額......」殷盛樂撓頭,沈徽探身過來給他摘走嘴角的一點菜葉子,小豆丁臉上有些泛紅,「昨晚阿徽你睡著之後,那個什麼,臨川侯入宮,本來說想先見見你的,但是被我給打發回去了,然後、然後你那個弟弟在御殿上口出狂言,把你祖父氣狠了,他一開始不知道你是被傷了右手,起初還想給他們求情來著。」
其實就算臨川侯知道沈徽是傷了手,他的第一反應也肯定是要給二孫子求情,奈何他被真相衝擊了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後面又有沈德大膽自曝,成功地把臨川侯氣得險些厥過去,這才終於讓他下定了決心。
「那小胖子說了很多不好的話,差點兒把臨川侯氣倒,然後他就說要廢臨川侯世子的位份,改立你為世子。」殷盛樂避過了沈德的污言穢語,說,「我爹爹已經答應了,說是等宮宴過了,就下明旨。」
他小心地觀察沈徽的神色,果不其然,小男主為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眉尾也彎落下來,看上去是傷心了,還有些隱隱約約的不耐,但他嘴角依舊是向上揚起的:「多謝殿下告知。」
「你當了世子,將來那些人就都要看你的臉色過活,他們再也欺負不了你了,阿徽不開心嗎?」殷盛樂心裡有些不安。
沈徽搖頭,道:「臣沒有不開心。」
「可你都擰眉毛了。」殷盛樂抬手對著空氣戳戳。
沈徽眉間多了一抹詫異,他從小就學著該怎麼笑,該用那種笑容,才會讓人看不出自己的軟弱,才會讓他們覺得自己足夠謙卑,沒有威脅性——這能避免很多麻煩,也免去很多苦頭。
裝著裝著,他都習慣了時時刻刻臉上掛著溫和寬厚的笑容,就算心裡有什麼別的情緒,旁人也鮮少能看出來。
對他敵視進了骨子裡的柳氏看不出,只當他被責罰得怕了,懦弱了,不敢與她爭鋒;沉迷酒色的父親也看不出來,或者說他眼裡除了美酒美人,就從沒有過這個亡妻留下的孩子,或許還巴不得沈徽早點去死,好給他的嬌妻愛子騰出繼承人的位置。
連祖父,都沒法看出自己掩藏的情緒。
在他眼裡,大概自己就是一個脾氣頂頂好的,溫柔、寬容,知道進退的孫兒。
這些人都不知道,在無數個冷寂的黑夜裡,沈徽也是用力地磨咬著牙齒,才將那些不可輕易顯露的痛恨壓在心底。
他不自覺地抬手摸著自己上彎的唇角:「臣的表情很不開心嗎?」
「倒也不是。」殷盛樂拿小胖爪子摸著下巴,「我就是覺得你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