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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湘認字。和她聊得很開心。

  韋湘把信扣上,看那燭淚一點點淌著,將蠟燭蠶食了個乾淨。牆上是她弓著背的影子,月亮透過窗欞,在那影子上留下一點淚。

  信件是寫給她的,她不記得。但也沒見自己回信,想必沒有寄出去——

  寫了許多,她翻看這些書信,大致收斂了秦扶搖和她如何認識的場景,又到了後來如何相處。

  就比如秦扶搖自己在她面前,說著韋湘不信的話。

  在秦家的油鋪前,秦扶搖為韋湘撐了傘,被罵了個裡外不是人,便忿忿地進了鋪子不把油賣給韋湘。韋湘說她耍性子也不管人的死活,說家裡有死人,南邊的習俗是要拿油抹身子才能下葬,她要是不賣就把死人抬過來——一見面就擺出了窮凶極惡的潑婦的樣子,把秦扶搖唬住了。

  那就是初見。

  最後,她看到了一封信。

  被火燒過,只剩半截。

  那半截是寫給邱婆的。

  韋湘死了,屍首不見了。我去找你。替她……剩下的字就都看不真切了。

  摸著心口,韋湘將那封信支在燭焰上,看火舌舔遍了那封信,剩下的半截也從此消散。

  這封信沒寄出去,否則就不在這裡。

  然而韋湘知道自己死了。

  秦扶搖替她死了。

  她默默地將書信堆成一堆,扔進火盆里,燃起了呼呼咆哮的火來吞沒它們。她坐在火邊看著,突然笑出聲來。

  傻。

  秦扶搖一如既往地是個好欺負的缺心眼的人。

  她抹著笑出來的淚起身,迎著祠堂去了。秦扶搖的牌位在那裡停著,她要去拿下來。

  第59章 思君不見君05

  周允業在鄉里收租,一把年紀佝僂著身子卻還是要對眾人板起臉來,韋湘遠遠看著,見有個醉漢在這大寒天裡摸著肚皮對周允業打哈哈,周允業不知如何是好,氣得直轉圈圈。

  想必這就是那個始終不肯交租的了。

  胸前的玉似乎動了動。韋湘垂頭,那玉卻不動了,她扯了扯衣服領子,不讓衣服將玉扯起來胡亂搖擺。

  遠遠望了一眼,她就離開了。家事她不大管,也似乎沒什麼權力可管,交給朱顏自己操心便好。

  走出兩步,卻還是回頭來,周允業正嘆息著往回走。

  「周叔怎麼唉聲嘆氣。」韋湘叫得親切了許多。她見秦扶搖是這麼叫的,婦唱婦隨地跟了,何況如今她也恬不知恥地拿自己當了秦家的媳婦,叫起來也格外順口。

  「是三奶奶啊!」周允業被她攔住,作了個揖,被她攔住了,「還是上回說的,交不上租來,我也單在這裡耗著,沒臉見大爺二爺。」

  韋湘想起來自己在大祭上沒看見他的身影。

  「大奶奶怎麼說?」

  「奶奶倒是說可以放他個一兩個月,不過如今家裡的境況不好,放了他一人,別人就要跟著效仿,只怕周轉不來。年底了,哪家都急著用錢。」周允業和她並肩而行,她想了想,攙著老頭往前走,她陡然意識到精幹的不怎麼老的周允業半年就蹉跎地像被偷了幾年似的,於是心中生出些悲戚來。

  「不如再放他一年,現在催著他反而要不上來。」韋湘提議,也不覺得自己能提什麼好點子,只是想給老頭分憂罷了。

  「去年就放了一年。他兒子死了,他就那一個兒子,死得不明不白,就在山上看見他孩子的項圈和一對新打的長命鎖,還帶著血,之後再也沒見了,當時人就不行了,好些郎中來救他才把他拽回來。」周允業揉揉眉心,「就一個兒子啊,沒了。」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

  可他停下了。

  韋湘知道他要說什麼,無非是說大爺二爺三爺一起沒了,秦家該怎麼辦。

  她也沒吭聲,二人默默地散步。

  「三奶奶晚上出來是有什麼煩心事?」周允業問道。

  「我一會兒去祠堂一圈。」韋湘老實道,「我想去再看看秦扶——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正好,我本來也是打算過去,給幾位爺賠罪的。」周允業便加快了腳步。

  韋湘這次不能偷牌位了,她默默無聲地去了祠堂。

  那些祖宗的牌位好像墳塋一般立在上頭,若是都像秦扶搖,就是一片幽藍的火海。但只有秦扶搖可以顯出一團幽藍的火——但如今大家都一樣。

  她看著祖宗們的名字,秦家的男子和他們的配偶,未嫁的女子……只有秦扶搖一個。

  雖然可能秦扶搖是女子這事情,也不為人所知。

  她凝望著供桌,因著才請進三個死人的緣故,堆滿了各樣的吃食,她挑了幾樣,單獨列在秦扶搖面前。並不避諱周允業。

  秦扶搖和她認識,是避開了列祖列宗,避開了家裡人的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離經叛道,怎麼想都不像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情,也不像那文弱書生能幹出來的事情。

  韋湘越想越想笑,笑得自己都要努力忍著,不讓周允業看見自己這發自內心的笑,免得被列祖列宗劈死。

  真是傻啊。

  秦扶搖怎麼會喜歡她這種涼薄的女子呢?

  她怎麼會喜歡秦扶搖這種柔弱的姑娘?

  她回頭來,嚇了周允業一跳:「奶奶莫哭了——」

  「我沒哭。」

  韋湘在笑。

  周允業更是害怕,三奶奶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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