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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經斷定,「你一定喜歡他吧。」

  這是李雘求而不得的生活,無論他在長安,還是在靈州,都沒得選擇。

  隴西李氏,享受著這個帝國最至高無上的尊榮,也是這個家族所有人終其一生都逃不掉的枷鎖。

  *

  「你心裡可曾有過柳善姜?」柴三妙就這麼問出口。

  李雘沒有逃避,「我想,你知道答案。」

  「好。」

  柴三妙點頭,「如果說聖人對柳善姜的偏愛是對河東柳氏對抗關中五姓的褒獎,僅僅是權力平衡的技巧,那產下皇嗣的竇宣儀呢?含光殿擊鞠場上竇宣儀全力一搏是為了誰?那些大明宮角落裡的黯然神傷,聖人可曾知曉?經年的恩愛,毫無真心實意?聖人沒有,她也沒有嗎?聖人是她的丈夫,是小皇子的父親,卻讓她落得個流放邊州,此生與子不得相見的下場。」

  薄情寡義之人,就是眼前的男人。

  她曾經那樣告誡過柳善姜,如今悉數奉還到自己身上,實在是荒謬又可笑。

  她隱隱害怕,因為,就算李雘如此惡劣,她還是動心了,可是她內心抗拒成為大明宮裡芸芸眾生的一員。

  李雘清楚是馬佩玉告訴她的,這是柴三妙獲取長安信息唯一的渠道。

  她的神情很不好,流露出替竇宣儀不值的憐憫。

  她在質疑他。

  她只知道結果,卻不知道緣由,李雘問她,「你知道我剷除扶風竇氏,嚴懲竇宣儀所為何事?」

  柴三妙說:「世人皆知,宮妃勾結外戚爭奪儲位。」

  「那你知道她做了什麼?」

  李雘的問題,柴三妙的確不知道,是啊,竇宣儀到底做了什麼,竟讓李雘下旨母子此生不復相見。

  「竇宣儀設局捏造郭氏結黨,欲立長公主為皇太女,效仿洛陽的那位,構陷郭贊德於大明宮中勾結宮人企圖毒殺小皇子。」

  李雘眼中清冷,回憶當時的場景。

  「你可知曉,我趕到時,小皇子周身痙攣,面色慘白,耳孔流血,他還未滿周歲,還不會叫父親,太醫署的人會診,他們說皇子將終身有疾,難以痊癒,半聾半啞,李雘的皇長子竟不能健全成人,他就躺在我的臂彎里,身為人父,卻沒有庇佑他,你可知道我的悔恨?」

  「他若是投生在平常人家,斷不會毀掉這一生,我後悔讓那個女人生下他,後悔讓他擁有一個心如毒蠍的母親。」

  「難道!下毒之人是竇宣儀!?」柴三妙震驚無語。

  李雘冷笑,「為了剷除宮中勁敵郭贊德和長公主,為了皇儲之位,扶風竇氏已入瘋魔。」

  柴三妙如今才真切的感受到他的痛。

  「小皇子,至少還有父親愛他,不再成為世家爭奪權力的工具,再也沒有誰能傷害他了,他會平安長大。」

  「我已為他想好退路,幼時養在李太真處,長大後離開長安入玄門修行,不必面對大明宮中的嘲諷,安穩度過一生。」

  留下他母親的性命,已是李雘最後的顧念,竇氏將在悔恨中煎熬餘生。

  李雘說他曾經以為這些入宮的女人,跟他是同一種人,「不過各取所需,各有所求,她們想要富貴,便給她們富貴,她們想要尊榮,便給她們尊榮,我要的也不過是她們所代表的門閥權勢。」

  到最後,他才驚覺大明宮會吞噬人心,樓宇千間,卻無一處安心之所,他累了。

  柴三妙有些哽咽,只能抱著他。

  *

  重山盡頭,蔚藍漸變成薄粉,染上雲海雪峰,好似宣紙上暈開的水墨。

  天地之間驟然多了顏色。

  粉色愈濃,加了赤紅。

  雲海翻湧,紅日初升。

  柴三妙拉下兜帽,李雘跟她一道遠望。

  他說:「少時離開長安,才真切體會到何為江山多嬌,那個時候住在靈武城中,心情好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會去賀蘭山下跑馬,從清晨到日暮,看雪山巍峨,看戈壁壯闊。」

  「山的那面是無盡的大漠,是大唐兒郎鎮守的邊疆,埋葬無數英雄魄的百年戰場,青山留忠骨,風雪祭殘碑,也許人們會忘記他們的名字,卻永遠記得他們的風骨。」

  柴三妙握住李雘的手,與他十指交握,「保家衛國,健兒不退,他們守的便是這片山河。」

  李雘望著她的眼,「每每想到他們,眼前的挫折便不再讓我畏懼。」

  柴三妙從這雙眼眸中讀出堅毅和決然。

  旭日東升,大道其光,驅散晦色。

  雪峰映照金輝,閃爍聖潔的光。

  李雘擁著柴三妙起身,迎風而立。

  他問她,「通往大明宮的路註定不會是平坦大道,害怕嗎?」

  柴三妙踮起腳尖,只能吻到他的下巴,「不怕。」

  眸中終是染上暖意,李雘攬在她腰側,低頭,「你找不到嘴嗎,嗯?」

  她仰著頭,笑彎了眉眼,「嗯,找不到。」

  將她鎖在懷中吮吻,放任感情宣洩,李雘不再允許她絲毫的退卻,不再接受她任何的反悔。

  賀蘭山下,粗糲的沙塵,悽厲的風,曠古的孤寂,都離他遠去。

  外放靈州的少年從此不再是一個人,她是他的愛人。

  長路漫漫,崎嶇坎坷,攜手相伴。

  *

  兩人觀日出而歸,拓跋宏已列隊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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