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連環計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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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儀殿內燈火通明,左右卻不見一人。

  連鳳玖走著走著就感覺不太對,若是平日,即便不是遇著皇后娘娘侍寢之日,廣門、中殿也都會有四個宮女守值的,可今日,除了搖曳不止的案燭外,別說是個人了,連鳳玖便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看到。

  她在中殿的門扉前站了一會兒,覺得若是等通傳應是不太可能了,不過若是她自己徑直進內殿又好像不太合規矩。

  可正當連鳳玖左右為難舉步不定的時候,從內殿突然傳來一記響聲,聽著似乎是有人把杯盞給砸了。

  連鳳玖一驚,下意識就邁開了步子往裡沖,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內殿的門竟然是關上的。

  她不由的犯了愁,正想著要不要敲門自己通報一聲,忽得聽到裡頭傳來了皇后娘娘略顯疲憊的聲音。

  「……也是,後宮鶯鶯燕燕,本宮早就色衰愛弛了,皇上來便是敬本宮一分,皇上不來……本宮也奈他無何。」

  「娘娘,您且寬寬心,不管皇上今日真是被政務纏了身還是……便說就是那麼難對付的毓妃您都熬過來了,這後宮裡頭,還有什麼是娘娘您容不下的?」這聲音,是如意的。

  連鳳玖直覺的往牆邊靠了靠,將自己纖細的身子隱在了寬厚的木色門框之後,她在猶豫到底是要走還是找個合適的時機再進去,卻忽然聽皇后又道,「本宮自然是容得下的,當初她那麼在本宮面前耀武揚威的,本宮忍了,可忍了卻不代表認了,說起來她的事兒,本宮還是要謝謝阿九的。」

  「娘娘,奴婢一直有個疑問。」如意說著頓了頓,許是得到了沈皇后的默許,不一會兒又開口道,「娘娘您算準了連姑娘會出手幫您,可……您就不擔心連姑娘查出事情的真相嗎?」

  站在門外的連鳳玖一愣,靠著牆的腰身下意識的就軟了幾分。

  殿內,皇后娘娘接口道,「本宮把她當做親妹妹看,她亦是把本宮看成親人的。阿九重情,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弱點。本宮算準了她五姐出嫁那日她一定會回宣城,所以才讓你提前兩日把人和事兒都安排好的。本宮越慘,阿九就會越著急,一旦在所有的事情開始以前她就認定了本宮是無辜的,是被陷害的,那本宮就是無辜的,就是被陷害的。」

  鳳鸞金殿中,皇后娘娘的聲音如同沉石墜冰湖一般的森冷凝寒,連鳳玖只覺得沈皇后的話支離破碎的如針一般扎入了她的耳中,她聽的清楚分明,卻一點也不懂那連成詞句的意思為何。

  就在連鳳玖混亂之際,如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可是奴婢瞧著,娘娘這次走的還是一步險招,這幸好最後也是把毓妃給算計進去了,更難得的是,連並五皇子也……」

  不知為何,如意突然禁了聲,緊接著皇后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宮算計好了一切,即便是臨了把本宮自己也搭進去,本宮也不信毓妃她能全身而退!本宮有宋家,有父親母親護著,有阿九衷心著,本宮就不信不能把三皇子送上太子的位置!」

  「娘娘說的是!」如意的聲音聽著略有愉悅。

  室內隨即一片沉默,偶有火遇燭油時發出的「噗嗤」聲,只是連鳳玖不知那聲音是從殿內傳來的還是從殿外傳來的。

  忽然,她聽到皇后娘娘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道,「不過那個白卿,本宮是真的看不懂。」

  「娘娘何處此言?」如意的聲音隨著一陣茶水聲飄出了門扉。

  皇后似潤了潤嗓子後繼續道,「你還記得當時他剛隨著阿九下山入宮的時候,本宮召見過他一次嗎?」

  「奴婢記得。」

  「那時本宮問過他,既最開始他是唯一一個反對阿九入宮為官的人,如今為何又會願意隨阿九下山?本宮記得他說了一句本宮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的話。」

  「白大人說什麼?」

  「白卿說,既天不能定人,那就只能人來定天。」

  如意「嘶」了一聲,忙道,「娘娘都悟不透白大人的話,奴婢就更弄不明白了。」

  皇后娘娘又道,「是啊,本宮原以為他是毓妃的人,便還在想毓妃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能籠絡得住那北山子的徒弟,可後來看白卿對毓妃那股子勁也是不冷不熱的,本宮又覺得自己想錯了,按說連皇上都籠不住他的心思,一個毓妃,又如何能讓白卿言聽計從的?但這一次……他會出手幫本宮這一把,本宮還真是沒有料到。」

  「娘娘……」

  「本宮素來不願意欠這種不明不白的人情,可白卿這個人情,本宮不止欠了,還欠的莫名其妙!」皇后娘娘的口氣聽上去有些不悅,似無奈中夾著微火,讓在外頭的連鳳玖更錯愕了。

  「娘娘您這話說的,奴婢真的聽不懂了。」不過看上去不止連鳳玖錯愕了,連近身伺候沈皇后的如意也糊塗了。

  皇后娘娘聞言輕語道,「那日白卿來朝儀殿,說是查明了毓妃下毒的真相,可臨走的時候他卻和本宮說了一句話。他說……其實真相是什麼,皇上說了才算。」

  如意倒吸的一口涼氣讓門外的連鳳玖瞬間回了神。她努力回想著之前朝儀殿發生的一切,卻覺得那些隻言片語和牽連在內的人的神色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遠的已模糊不清了!

  有什麼是她本應該抓住去細查卻完全忽略的,又有什麼是她應該注意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

  朝儀殿出了事兒,白卿趕巧回來,皇上看似大發雷霆可事情卻處理的這麼利索乾脆,前後不過短短几日,靜嬪風光大葬,連帶著未出世的孩子將她這一生的榮華恩寵抬到了極致,御賜的諡號是皇上親筆落在棺蓋上的,擇慧順靜妃,婉約大氣。

  可是再婉約大氣也不過就是個死人!

  連鳳玖只覺得寒意竄心,似要將她整個人的骨血都凍住了一般,讓她通體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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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漏長,夜未央,風雨驟急,花落知重,忽至的夏雨徹襲深宮,瑤台瓊宇深重如海,萬籟俱寂沉悶如凝,只不過是轉眼間,似就變了天。

  連鳳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朝儀殿的,一路西行,她淋雨而歸,在看到不遠處的西藏書閣的廣門後,連鳳玖心中竟生出了一絲戾氣和厭惡。

  所謂姐妹情深,不過只是她心中念及的一片舊情,原來不管在她看來多麼尊貴的人和情分,到了權貴的面前,都不過是一堆毫不起眼的糞土。

  腦海中盤旋的憤怒強迫連鳳玖停下了腳步,任大雨肆意傾落,熄滅著她微熱的呼吸,任滿腔悲情哀嚎,席捲吞沒著她的理智和信念。

  原來傷心至極,不過如此。

  「你去哪兒了!」一記怒吼突然破雨而來,緊接著雨簾中便出現了白卿的身影。

  他舉著傘,氣勢洶洶,臉上的神情似要把人淹沒在怒火中一般,稱得上是凶神惡煞。

  「阿九,你這麼有能耐要和我置氣倒是別回來啊!」看著如落湯雞一般的連鳳玖,連白卿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冷嘲熱諷中還夾雜著一絲擔驚受怕的顫意。

  連鳳玖只覺冷的要命,卻一再的咬著牙撐著不讓自己在白卿面前露怯,只硬著頭皮邁了步子小跑進了藏閣內,然後扯過了貴妃椅上的披肩就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待稍稍的暖了暖身子以後她才道,「我回來收拾東西就走,藏書閣的事兒,白大人請自便吧。」

  她這分明是在置氣的話讓白卿一愣,「阿九,你翅膀硬了?」

  連鳳玖沒有抬頭去看白卿,一身的雨水浸透了微薄的披肩滴到了玄石地上,很快就畫出了一片水漬。她此時此刻內心五味雜陳悲憤交加,對眼前的白卿更是生起了自護的心思。

  這是一種特別複雜的情緒,因為所有的真相其實就在她的眼前,可偏偏她卻無從問起,也知道即便是問了白卿也不會如實的說。但是在朝儀殿裡的事兒,她自認根本沒有辦法當做不曾發生過,即便她這一路回來,在心中已經給皇后擺下了無數個台階。可是她被利用了就是被利用了,還是被利用的如此理所當然。

  而白卿呢,本是冷冷的看著連鳳玖莫名其妙的耍性子,可等來的卻是她簌簌落下的兩行清淚。

  「你……」

  若是旁人惹哭了她他只會心煩意亂,可這一次是他親自惹哭了她,這筆帳,要怎麼去算?

  白卿看得冷眉疊凝,卻見連鳳玖倔強的捧了自己從宅子裡帶來的文房四寶徑直就要往門外沖。

  白卿心中的悶火頓時冒了上來,長臂一攔伸手就拉住了連鳳玖道,「你一個人淋著雨到處亂跑也就算了,回來了還衝著我發莫名其妙的火,連鳳玖,你當皇宮是你家麼,還是最近你過的太舒坦了想折騰點事兒出來讓我也跟著你鬧一鬧?」

  這好好的話,白卿從來都學不會好好的說,分明是關心,一出口就成了責備連連。口不對心的事兒白卿慣做了,從前也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可面對連鳳玖,他卻是心急並了懊惱一股腦兒的全湧上了心頭,連帶著聲音也下意識的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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