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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趕去太子城,讓斡丹組織一批精銳勇士,與他同赴冰原尋找神樹。但蘇晏在短暫的清醒期間拉住了他,說:「沒用的,老夜把毒藥給我時就交代過了……」

  五個月前,旗樂和林城外軍營的氈帳內,樓夜雪打開藥箱底層暗格,取出一枚龍眼大小的蠟丸,遞給蘇晏:從此乃下官新研製的奇毒,名為 「關山月」,毒性不亞於 「邊城雪」,症狀卻較之更為隱秘。中毒者乍時毫無反應,一旦飲酒至定量便激發毒性,只覺畏光喜靜、睏倦難當,就此一睡不醒,於沉眠中氣竭斃命。猶如關山月照河邊骨,寂寂無聲。此毒無解,縱然什麼解百毒的樹果也再救不得!

  阿勒坦聽了面色極其難看,堅持道:「不試如何知道?」

  蘇晏苦笑:「縱然有效,你這一程來回需要多久?日夜兼程也得小半年。你知道人不睡覺最多能撐幾日?九日,九日便是極限。」

  他握住了阿勒坦的手,用自己較之纖細許多的手指,繾綣纏繞著對方黝黑粗長的指節,溫聲道:「阿勒坦,你不要去冰原,就留在這裡陪我。」 又望向守護在身旁的朱槿隚、朱賀霖、沈柒與荊紅追,低聲懇求,「你們也別折騰了,安安靜靜地陪我幾日吧……」

  蘇晏說著說著又睡著了,荊紅追狠心弄醒他,一刻不停地以真氣溫養他的心脈。沈柒面色陰鬱,以長勺撬開蘇晏的齒關,給他餵調了藥汁的米糊。

  朱賀霖守著藥爐,魂不守舍地問他爹:「皇叔怎麼還不回來?腳程這麼慢!」

  景隆帝素來沉穩的臉上也失去了從容之色,日夜緊鎖的眉頭,在他的眉心皺出了深刻的川字紋。他剛收到從居庸關飛回的鴿信,沉聲道:「槿城趕至居庸關只花了一日夜,說已帶上樓、霍二人,即刻返回京城。就算他星夜兼程,也還得至少一日夜才能回來。」

  研製毒藥時就奔著一擊斃命而去,根本沒有想過製作解藥的嚴城雪,真能在剩下的六日之內解開蘇晏身中的 「關山月」 嗎?在場之人誰都不敢下定論。

  焦急等待豫王回來的這段時間,他們一步也沒有離開主屋,三餐菜飯由蘇小北端進來,食不知味地填飽肚子,睏倦難當了就在書桌上趴一會兒、床榻邊倚一會兒,輪流守夜。這樣至少保證蘇晏身邊有三個同時清醒的人,不斷與他說話,刺激他不要睡著。

  而荊紅追更是辛苦,幾日夜下來不斷為蘇晏輸送真氣,手掌不敢輕離,一息不曾閉眼,為了減少自己解手的次數甚至乾脆辟穀。好在他境界高深、內力雄渾,真氣運轉時還能源源自生,故而自身消耗雖大,還能支撐下去。

  閉掩的窗戶,昏暗的光線,空氣中瀰漫著清冽的薄荷味,低垂的幔帳間數道人影綽約,語聲噥噥。一室之內有人醒著,有人睡著,吐出與吸入的氣息都交纏在一起。朱賀霖從淺眠中驚醒時,眼前見到的這幅景象令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爬上床榻時,他擦過了倚欄而睡的沈柒的腿。沈柒大約也是疲累至極了,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年輕的皇帝一眼,又閉目睡去。這道眼神中沒有了令他不快的陰戾與惡意,只是茫然,像個無辜稚子般純粹,倒叫朱賀霖一時怔住。

  從幔帳間伸出景隆帝的一隻手,搖了搖手指。朱賀霖連忙掀簾而入,從盤腿打坐的荊紅追身後繞過去。

  蘇晏在椅子上坐久了腰椎難受,眾人便將他搬至床榻,但也更擔心他挨到枕頭就睡著,於是始終有個人在他身後,讓他可以半倚半坐。

  這會兒的人肉靠墊是景隆帝,正把蘇晏的半身攬在懷中,同時握著他的手與湖筆,一邊牽引著他在鋪了紙張的矮斜木架上作畫,一邊在他耳畔細細地解說作畫技巧。

  蘇晏的左手向旁伸展出去,脈門貼在荊紅追掌心,右手握筆,正強打精神,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老師授課,筆下的錦雞像禿毛尖叫雞,牡丹則像一盤盤和了蒜汁後扣翻的辣椒麵。景隆帝猶自瞎了眼似的誇獎:工筆寫意在骨不在皮,我的卿卿畫出了神韻。

  朱賀霖想起父皇教年幼的他畫山水時,分明斥責過他所畫瀑布像劈叉的大腿,用筆毫無章法,不免有點委屈。但他很快就把這點小吃醋拋之腦後了,挨過去問蘇晏:「你還困不困?」

  蘇晏轉頭看朱賀霖,覺得這雙與他爹和叔毫無相似之處的虎目,睜圓了認真看他的樣子又有些像水汪汪的狗眼,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困,但小爺看我這一下,我就好多了。」

  朱賀霖被他的笑容與暖言蠱惑,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嘴唇,繼而著迷似的雙手固定住他的臉側,激烈索吻。蘇晏猝不及防之下,後腦勺被緊緊壓在景隆帝的胸前。

  景隆帝望著懷中兩個扭動的腦袋,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情,揮手想把兒子甩出去,又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

  荊紅追可不覺得偷香的皇帝可憐,只嫌他妨礙蘇大人呼吸,於是伸出另一隻手,揪住朱賀霖的後衣領,將他掀了出去。朱賀霖在床榻上滾了半圈,腦袋磕在沈柒腿上,把沈柒撞醒了。

  沈柒怒視朱賀霖,朱賀霖下意識地指向荊紅追,禍水東引。沈柒陰沉地看了一眼荊紅追,荊紅追臉色冷漠,眼裡除了他家大人誰也沒有。

  朱賀霖揉了揉磕疼的額角,冷哼:「朕現在沒心情與一介草民計較,不然治他個犯上之罪。」

  沈柒道:「你下去,輪我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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