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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哪種語言,能形容盡此刻看清這封盟約的大銘臣民的心情……哪怕是偽造的,其中內容也足以令千百萬銘國人瞪其眼、握其拳、咬其牙、裂其心!

  城樓上傳來錦衣衛們的放聲大喝:「弈者必勝!北漠佯敗!京城脫困!寧王登基!」

  仿佛一個信號彈打上半空,與寧王一同出城作戰的騰驤衛也隨之振臂高呼:「弈者必勝!北漠佯敗!京城脫困!寧王登基!」

  血色從寧王面上飛一樣褪去。在他那充滿了詐謀秘計的頭腦里,滿是彎彎繞繞的機心裡,從未見識過還有這麼一種粗暴到毫無技巧可言的揭底,把賴皮耍得明明白白,把污水潑得萬眾矚目。

  說你是壞蛋,你就是壞蛋,你一個人說我不是,千人萬人喊你就是。你能怎麼著?站出來發一人之聲,自澄清白,說其實那封盟約上的署名是「弈者」而非「寧王朱檀絡」?

  巨書上指認的簽約雙方,眼下正當面鑼對面鼓地率兵對陣。他若打贏了阿勒坦,正合「弈者必勝,北漠佯敗」;他若戰敗,就徹底告別儲君之位了。這還沒算上阿勒坦見事態敗露,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撕毀盟約趁機殺了他,再攻打京城。

  手法極度粗糙沒錯,可這個揭露的時機,挑選得太刁鑽!聲勢,營造得太浩大!仿佛就是要這麼赤裸裸地告訴他和全天下:什麼叫大力破巧!什麼叫一力降十會!

  萬聲如雷,萬道眼神如箭雨,被裹挾在這股洪流中的寧王,再怎麼溫文爾雅、理正詞直,此刻也沒法讓任何一個人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的風姿氣度。

  北漠聖汗果然震怒了,將法器杆鈴一指馬背上的寧王,運足丹田之力,喝道:「澶淵之盟,唯你我二人得知內情,何以字字句句暴露於人前?!弈者朱檀絡,你不誠,陷害我,神人共棄!」

  寧王胸口一陣絞痛,仿佛能擰出一把恨苦的心血來——再看不穿阿勒坦與掛書人之間的勾當,那他就真是蠢貨了!

  「澶淵之盟」是什麼,宋朝簽署向遼國歲貢三十萬銀的條約,將幽雲十六州也不要了。這個精通中原文化的北蠻子,分明故意用錯典故,喻指他喪權辱國,哪怕明知這份盟約的簽署本身就是一場騙局,也要把罪名坐實在他頭上。

  設局設局,最後為局所困,運子運子,最後被棋子反噬。眼見高樓將成,瞬間轟然崩塌,怎不叫他心恨氣絕!

  城門樓上的呼喝聲仍在持續,甚至淹沒了一班滿臉驚愕、左右詢問的朝臣。

  首輔楊亭震驚道:「這、這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

  兵部尚書封思仲皺眉喝道:「是誰在策劃!你們這些錦衣衛,究竟聽命於誰?」可惜沒人回答他,就連他的質疑,也被城下數萬騰驤衛的吶喊聲吞沒。

  於徹之忽然轉頭看蘇晏。

  蘇晏將雙手抄進袖口,正一臉平靜地望著城下。於徹之問:「蘇大人,這事與你有關?」

  「什麼事?」蘇晏並未轉臉,甚至為了把城下的亂象看得更清楚,向另一側歪了歪腦袋,「哦,你說的是下面這個巨型社死現場嗎?沒關係,清者自清嘛,寧王殿下若是問心無愧,等打敗了阿勒坦回城後,自然可以在朝堂上向諸公解釋清楚。」

  於徹之指著城下的離奇混戰——北漠騎兵向寧王的軍隊發動了猛攻,寧王騎虎難下,只能奮起反擊。而騰驤衛邊喊口號邊向兩側撤離戰圈,敵方居然也沒派兵力阻攔,就這麼溜溜達達地繞過城牆拐角,去西側的廣安門,要求守軍開門讓他們進城了。

  蘇晏喃喃道:「近十年經營,幾乎把南京鐘山的富金銅礦挖空了,還不知道在其他地方另挖了多少,難道就只拼湊出這麼幾萬人馬?不對,他手中一定還有藏有重兵。目前是打他個猝不及防,等他回過神、緩過氣,肯定還有後招。」

  「這個『他』,蘇大人說的是寧王?」

  「我說的是弈者。」

  「弈者……就是寧王?」不僅於徹之難以置信,圍過來的楊亭等人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以為呢?」

  「證據何在?指認親王為逆賊,須得有實實在在的鐵證!」楊亭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蘇晏攤了攤手:「我說他是,他就是咯。誰叫我如今是大銘朝第一權臣呢?」

  楊亭怒容滿面,斥責道:「蘇清河,你好端端的一個忠良之臣,如今何以猖狂至此!今日你若拿不出寧王就是逆賊弈者的證據,我便要治你陷害親王、專權誤國之罪!」

  蘇晏朝他笑了笑,老老實實地伸出雙腕:「要說鐵證,我一時還真拿不出。要不這樣,首輔大人先銬了我,再派兵出城去援護寧王回城。開門揖盜,咱們就拿這個京城的安危,來賭一賭寧王究竟是不是弈者,如何?」

  楊亭氣得心口痛,顫聲連道:「小子無賴,小子無賴!」

  「這話,師祖早就罵過我啦。」蘇晏道,「在進士的恩榮宴上,我做了一首打油詩,師祖就用扇子指著我罵,『小子不成氣候』,師叔你看,這麼些年過去,我依然還是你們口中那個不循正道的小子。」

  「你住嘴!別再叫我師叔,叫柱國公師祖,我們擔不起!」

  蘇晏長嘆一聲:「唉。你們不信我,那就下去救寧王吧。我也不等首輔大人治罪了,自去蹲詔獄。」說著拂了拂衣袖,獨自下城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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