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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宏亮的號角聲傳遍城內外,聽得人心頭震顫。於徹之沉聲道:「敵軍要進攻了!」他雖因傷無法上陣,卻承擔了此戰的總指揮。

  按制,兵部官員不能以尚書、侍郎等官職直接指揮軍隊,故而在蘇晏的提議下,手持《居守敕》的內閣首輔楊亭代天子下詔,賦予於徹之「提督各營軍馬」的權力,命在京的各營將領皆受其節制。

  於徹之在短時間內,盡其所能地做了戰略部署,依城為營,深浚壕溝,加強城防,嚴守九門。兵器局與天工院火器系日夜不停地趕製軍械,又從通州、順義等臨近屯衛,調撥數百萬石儲備糧草入京。他一邊分調軍隊,命部分京軍提前出城設伏,計劃內外夾擊;另一邊將外城的民坊劃為幾個布兵區域,做好了白刃相接的巷戰準備。

  其思路之清晰,統籌之全面,用兵之老練,看得蘇晏自愧不如,再次了驗證「專業人做專業事」的道理。而他這個手握決策權的次輔,只需進賢任能、用人不疑即可,在具體的排兵布陣上就不必瞎指揮了。

  寧王自請打頭陣,於徹之同意了,安排他率麾下兵馬去外城西南面守右安門。寧王覺得這個安排有照拂之意,故而再次提出請願,要出城迎戰。

  於徹之的確存了儘可能保護宗室安全的念頭,所以率先派出去的是京軍三大營。寧王表示他既然率軍來勤王,就沒有拈輕怕重的道理,若是人人都想保全自身,還能有誰會奮勇殺敵?他這個宗室親王,更要身先士卒,以作全城軍民的表率。

  寧王的態度溫和卻堅定,於徹之抵不過,連連感嘆之下,稍微調整了部署,派騰驤衛協從寧王軍隊,出城迎戰,其餘京軍與上十二衛堅守城門。

  「蘇大人,」高朔湊近蘇晏耳邊,低聲道,「卑職怎麼覺得這位寧王殿下這一副捨身取義的架勢,更像是有恃無恐呢。」

  蘇晏含笑微微頷首:「不愧是暗探出身,眼力見兒不錯。他當然有恃無恐,外頭那黑壓壓的一大片是強敵麼?那都是他的盟軍啊。」

  「盟軍?」高朔驚詫之餘,忽然福至心靈地想通了關竅之處,「寧王殿下與阿勒坦有勾結?!打算陣前反水,協助對方攻破京城?」

  「你再想想。」蘇晏道。

  高朔努力把這個勾結探得更深入些:「……他搶先出兵進攻,是為了坐實於閣老那句『退敵者得儲位』的懸賞。那麼這一場交鋒的結果,很可能是阿勒坦佯敗退兵,寧王大獲全勝,繼而在眾心所向的情況下『迫不過』受了冊立。

  「而阿勒坦那邊不可能只為人作嫁衣,又會得到什麼?錢銀、糧草、鹽鐵物資,還是叫大銘更傷筋動骨的……」他深深皺眉。

  蘇晏為他解了惑:「是幽雲十六州。」

  高朔先是徹底怔住,旋即怒髮衝冠,險些脫口大喝:「誰敢做下這等喪權辱國之事,必遭天譴!祖宗共厭之!」

  「你看,你一個小小的總旗,聽到有人想割地資敵,尚且如此怒不可遏,倘若朝廷諸位大臣與全城百萬軍民都知道了呢?」

  「一人一口唾沫,會把這人呸進墳坑裡!」

  蘇晏笑了,問:「我要你們這些錦衣衛幫忙找天工院的技師加急定製的東西,做好了麼?你們沒偷看吧?」

  高朔搖頭:「大人有命,誰敢不從。沒有偷看,並且已將此物包裹整齊,運到了城門樓上。有守軍盤問裡面是什麼,我也只說是提振士氣的旌旗與旗杆。」

  蘇晏道:「幹得好。待會兒你看好了,寧王率部全都出了城,與北漠軍隊陣前相接時,就把此物按我事先做記號的地方,叫弟兄們布置好。」

  高朔用力點頭。

  兩人從城頭望下望,見長龍般的人馬從城門內源源不絕地湧出去,為首的正是寧王。城門在這條長龍吐盡之後,重又緊緊地關閉起來。

  兩軍陣前,劍拔弩張,寧王鏗然拔出長劍,大喝一聲「進攻」,卻聽得後方上空有怪異的風聲。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只見一面碩大無朋的白布,從門樓上瀑布般懸垂而下,遮住了整扇城門。這塊布仿佛從天而降的巨幕,鋪滿城牆,上面寫著一個個比鼓面還大的黑字,即使遠在數里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茲有北漠聖汗阿勒坦與大銘寧王朱檀絡二人,於神明見證之下歃血為盟,合訂盟約如下……」

  顯然,這是一封盟約書的放大版。掛書者以這種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方式,將兩個手握權勢的野心家的合議內容,明明白白地展露於萬人眼前。

  一邊是圖謀帝位,為了借兵圍城製造上位契機,甚至不惜割讓土地的大銘藩王;一邊是胃口大開,以發兵助攻換取鄰國物資與土地的北漠可汗。一行行、一字字間的精準與拉鋸之意,仿佛兩個踞案談判、討價還價的人影躍然眼前。

  末了是兩個簽約人鮮紅如血的署名與手印,各自蓋了章。

  巨書不僅按比例還原了該份盟約的字跡,就連署名與印章亦是活靈活現,令觀者恍惚有種自身縮小於紙頁間,得見真跡的錯覺。

  全文用的是漢字,只有末尾處,在阿勒坦的名字之後還有個北漠文字的署名。一見便能想到,這封盟約應該還有個用北漠語寫就的版本。

  兩種語言,一式四份,以血為墨,各自簽章,若一方毀諾違約,神人共棄,另一方可以對其發起懲罰性報復,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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