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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門的士兵盤問:「漢人獸醫?」

  「對,大半夜的,只找到這一個。」

  「他呢?」士兵一指低頭縮在樓夜雪身後的霍惇。

  歇陽說:「是獸醫的學徒,打下手的。」

  士兵狐疑地上前查看,歇陽的冷汗混進雨水裡,霍惇暗中握住了袖中的劍柄。

  此刻一個騎兵飛馳而來,大聲叫道:「獸醫怎麼還沒到!你,剁草料的,帶獸醫來了嗎!」

  歇陽如獲大赦,連聲答:「來了來了,我身邊這兩人就是。」

  守門的士兵不疑有他,放行了。

  歇陽三人跟著這個打馬來尋的騎兵馳出百丈遠,來到偏僻處,樓夜雪與霍惇互相使了個眼色,打算就在這裡把騎兵幹掉。

  一支利箭突然從黑暗中朝著樓夜雪激射而來,霍惇一驚,劍鋒鏗然出鞘,擊落了箭矢。

  人影從前方的夜色中浮現出來,強弓在手,三支連珠箭直指他們。

  歇陽認出對方,驚道:「赫司!你沒死?」

  混血阿速衛赫司如攫食的鷹隼緊盯著他們,冷笑道:「我要是不將計就計,怎麼把你們一網打盡?」

  「你們先走!」霍惇持劍提氣,便要飛身下馬朝赫司撲去。

  一直面沉如水的樓夜雪忽然伸手,拽住了霍惇的胳膊,用漢話說道:「既是要一網打盡,怎麼不見伏兵?這位壯士若想放我們一馬,我們承情,感激不盡,還望告知身份,日後定有報答。」

  歇陽吃驚又不解,急道:「他是阿速衛的一員,是斡丹的心腹,怎麼可能放我們一馬?我和他拼了,你們先走!」

  赫司一箭射落了歇陽頭戴的氈帽,旋即對樓夜雪道:「你是主事?你可敢下馬,與我單獨聊?」

  這下換霍惇死死拽住樓夜雪的胳膊。樓夜雪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這位壯士有多大的秘密,我就有多大的膽量。放手吧,老霍。」

  霍惇知道自己這位摯友有多固執,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也拉不回,又聽樓夜雪皺眉低喝一聲「事急時間緊,作甚婆婆媽媽」,只得無奈放手。

  樓夜雪下馬,在箭矢洞身的威脅下一步步朝赫司走去,近前後平靜地說:「我們聊聊。」

  赫司緩緩放下弓箭,上下打量他,用漢話輕嘆一聲:「沒想到新一任的夜不收主官,竟是個文弱書生!」

  樓夜雪敏銳地抓住「新一任」這幾個字眼,問:「莫非你與前任的夜不收主官有什麼淵源?」

  赫司搖頭:「我不認識主官,新的舊的都不認識。我只認識一個夜不收的暗探,在她死了以後。」

  樓夜雪:「她是誰?」

  赫司:「……是我娘。」

  說話間,雨不知不覺停了。赫司從懷中掏出一個陳舊的小包袱,遞過去。樓夜雪打開包袱皮,取出一塊令牌。令牌呈菱形,色作漆黑,正面圖案為雲煙環繞一柄若隱若現的匕首,背面刻著「榆貳拾柒」四個字。

  樓夜雪一眼就認出,這的確是夜不收的獨屬令牌,並非偽造。但這個舊版式如今已經作廢,他擔任主官後,把夜不收的令牌全部換新了。

  「隸屬榆林衛,第二小隊,十七號暗探。」樓夜雪輕聲說道,接著展開了令牌下的一卷巴掌大的羊皮紙。

  羊皮紙上寥寥數語,是一名執行任務時受了重傷,死裡逃生後試圖歸隊,卻發現全隊覆沒,與上峰徹底失聯的女暗探的臨終遺言。她愧疚於自己受了一個北漠牧民的救命之恩,歸隊未遂後又發現自己懷了對方的骨肉,無奈之下只能隱姓埋名,把孩子撫養長大。但夜不收的身份始終是她不能忘記的使命,她保留著這枚令牌與故國之思,直至鬱鬱而終。

  臨終前,她把十五歲的兒子叫到床前,一五一十告訴了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並留下一番遺囑:

  「娘把自己的身子與後半生都報答給了你爹,只因他不僅是娘的恩人,也是娘愛上的人。娘死後,不要舉行天葬,將骨灰裝入壇中,好好保存。將來你若是能碰見大銘夜不收的人,把娘的令牌與骨灰交給他們。告訴他們,娘愧對家國,愧對君恩,愧對袍澤。但娘從未背叛過自己的國家,一直一直在等待夜不收的徵召。可惜啊,娘等不到了……

  「你可以繼承娘的令牌,去夜不收為大銘效命;也可以拿起你爹在阿速衛時所使用的弓箭,做一個草原兒郎。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選擇。但是,娘要你答應一件事——無論如何,絕不能殺害夜不收,他們都是娘的同袍戰友——一個也不能!」

  直至十五歲的赫司發下毒誓,他的娘親才溘然長逝。這件事赫司對誰也沒有說,連他爹都被瞞在鼓裡。兩年後,他爹追隨亡妻而去,赫司自己也成了阿速衛的精銳,卻始終保存著這個小包袱,等待著實現他娘遺言的那一天。

  一個嫁給了北蠻子的夜不收!同時也是一個至死不忘使命的夜不收……樓夜雪心底諸般情緒涌動,最初的惱怒與鄙夷漸漸沉了下去,一種更複雜的唏噓之感浮現而出。

  他長出一口氣,沉聲問:「她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孫繡竹,陝西延安府人士,但我不知她出生於哪個村鎮。」

  樓夜雪頷首:「夠了,能查到。我會將她的骨灰帶回家鄉,以陣亡將士的名義下葬,再為她申領撫恤金,送到她的父母兄弟手上——你要這筆撫恤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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