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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喘息聲漸止,朱賀霖用略顯沙啞的嗓子,委屈地指責:「你耍詐!」

  蘇晏懷疑他真吃過回春丹,嗤了聲:「你用外掛!」

  「外掛」一詞不明其意,但這不影響朱賀霖表面委屈,實則暗喜不已,心道這回且放他半馬,由他用手驗槍,回頭也給他餵個補藥丸子,那時可就上下都得用齊了。

  蘇晏比其他閣臣遲了半時辰才出殿,被初春的小冷風一吹,恍然回過神來:媽的,我方才為什麼不推開他,不使勁揍他?還真給老老實實地驗了一回槍!

  想來想去,也只能歸結為這小子越發有皇帝威嚴,自己在氣勢上被壓制了。再一想,又覺得其實與威嚴無關,自己只是看不得對方那濕漉漉的委屈眼神里,逐漸透出沮喪與失落之色。

  蘇晏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喃喃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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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在齋宮守了葷戒,卻破了半個色戒,因此更加食髓知味,想要趁熱打鐵把剩下的一半也破了。

  而懊惱自己又造了孽的蘇大人,這些天又開始躲著皇帝,議事也夥同其他臣子一起,儘量避免私下面聖。

  朱賀霖有心給他也進進補,可惜眼下似乎不是時候。派出的京軍三大營在北直隸的固安附近,與楊會所率的亂軍前鋒打了幾場仗,基本都贏了,但沒殺死或俘獲到楊會。

  楊會也秉持了一貫謹慎而老練的風格,從不戀戰,一敗就退,退遠了又繞回來,在山東、河南與北直隸的夾角區域打起了游擊。

  「他是來試探京畿兵力部署,找突破口的。」蘇晏研究著對方的行軍路線圖時,說道,「同時他也在等待王五王六甩開戚敬塘的圍堵,前來與他會師,然後以全軍之力撕開京畿防線,直撲城下。」

  「想要捕捉游魚,便得編織一張大網。」於徹之提議,「我們得增派兵力,四面包抄,趕在亂軍主力到來前滅了他的前鋒。」

  「三大營已盡數出動,邊軍精騎尚未抵京,再增派,就只能動用上率親衛了。」楊亭搖頭,「我還是覺得京城一再削弱守備,太冒險。」

  朱賀霖卻毫不猶豫地道:「京畿若是失陷,京城城牆就算固若金湯又能多撐幾時?把朕的騰驤四衛也派出去。」

  於是四萬騰驤衛在指揮使龍泉的率領下離開京城,南下直奔近京地區,與三大營聯手成合圍之勢,困住了亂軍前鋒。在幾場鏖戰之後,亂軍前鋒部隊大敗,楊會被俘,準備押往京城受審。

  就在京畿官民鬆了口氣之際,一支打著「賢」字旗的隊伍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保定府,從西路逼近了京畿。與此同時,一封「討偽帝檄」的檄文傳遍北直隸及周邊地區。

  檄文是以顯祖皇帝長子(即已伏法的信王)遺孤的口吻而寫,言辭極犀利尖刻地揭發了先帝景隆帝與今上清和帝並非顯祖血脈,為竊帝位而謀害皇嗣的罪行,提出要為謀叛而死的信王平反、恢復身份。同時呼籲宗室們與各方仁義之師同他聯手,一起推翻偽帝統治,迎請正朔歸朝。

  檄文的署名是——信王遺孤,寧王世子朱賢。

  第一個響應這份檄文的,便是王氏兄弟的「義軍」,稱信王之子朱賢就是他們要扶的那個「賢」,他們兵臨京畿,就是為了逼迫偽帝退位,迎回大銘太祖、顯祖皇帝的真正子孫。

  緊接著,寧王發了一紙聲明,大意是朱賢雖被他收為養子,頂了個寧王世子的頭銜,但自己重病在身,對其所作所為既不清楚,也不支持。檄文之事與他無關,懇請朝廷看在他身為宗室、又命不久矣的份上,原諒他的失察之過。

  這紙聲明滿滿的求生欲與自保之意,只說自己病重不知情,至於世子朱賢是對是錯、如何處置,一概不提。

  像打開了一扇時局混亂的大門,藩王們聞聲而動,衛王、谷王、琿王……紛紛向朝廷上書,要求入京「清君側」。

  這個清君側,含義十分之微妙。從字面上看,是「剷除君主身邊的小人,匡扶君主」的意思,仿佛要幫他們的侄子朱賀霖誅殺奸佞,好讓他繼續坐穩龍椅。

  然而自古以來,那些打著「誅某某,清君側」名義的軍事行動,無一不演變成自立為王的叛亂。

  久而久之,「清君側」就成了逼宮的代名詞,不過是野心家一開始拿來粉飾自身、掩蓋圖謀的遮羞布而已。

  這是藩王們的一場集體逼宮。除了病重的寧王、不久前被賜死的遼王、重回邊陲的豫王之外,其他所有顯祖皇帝的兒子——

  那些曾經鎮守九邊、手握兵權,卻被景隆帝逐一削藩的親王們,終於在他們忌憚的景隆帝駕崩之後,在年輕的清和帝面臨內憂外患的形勢下,在信王遺孤打開了天潢玉牒後,迎來了屬於他們的氣勢洶洶的反撲之機。

  朱賀霖看著這些落井下石的叔父們「清君側」的請願書,滿紙大義凜然、為國為民,甚至還對他表示了莫大的關懷與效忠,口口聲聲要進京鋤奸、為君分憂,執信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富寶以為皇帝氣得手抖,唯恐怒極傷身,忙過來勸解。近身後卻見皇帝並非暴怒,而是在無聲地笑。

  笑得滿臉譏誚與不屑,笑到手抖。

  京師之危機,或許並不應在王武、王辰身上,而是應在別的什麼上。蘇晏的推測言猶在耳,字字珠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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