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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旨中隱含著皇帝的怒火,但措辭卻頗為冷靜,先是表彰了靖北軍的戰績,肯定了豫王的功勞,然後筆鋒一轉,說蘇晏是為了平息朝臣非議,才以監察御史的身份暫時擔任副監軍一職,如今該是功成身退,回京復命的時候了。正監軍還是由黎滿太監擔任,望靖北將軍遵從上命與朝廷慣例,不得苛待之。

  豫王早料到蘇晏就算來給他當監軍,也當不了多久。畢竟蘇晏身為內閣次輔,是朝廷的柱石之臣,如今又逢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他那大侄子只恨不得把人拴在龍袍腰帶上天天帶著上朝呢,怎麼可能再讓清河在邊陲多待些時日?

  故而不等錦衣衛把「靖北將軍是不是想謀反」的詰問說出口,豫王便朝聖旨行了禮:「臣接旨,謹遵聖命。」

  錦衣衛僉事做好了豫王挾功自傲的準備,卻不意對方如此識時務,一怔之後說:「卑職這裡還有一封天子親筆,奉命當面交予蘇大人。」

  豫王尚未回答,荊紅追搶先道:「大人身體略有不適,剛剛睡下,不好再驚動他。」

  僉事一刻沒見到蘇晏,聖命就像燙手山芋在懷裡多揣一刻,唯恐夜長夢多,但又不好強硬要求他們叫醒蘇晏,只得退一步道:「那卑職就在這鎮中客棧暫住一夜,明早再來。」

  錦衣衛走後,豫王將聖旨往桌面一丟,問荊紅追:「你給個准信,他什麼時候能恢復?這樣稀里糊塗回京可怎麼行,朝中不少政敵等著抓他的把柄呢!就算原本不是政敵,知道這情況,也保不住生出踩著他上位的野心。」

  荊紅追不愛聽了,冷聲道:「什麼叫稀里糊塗?大人就算失憶,也比任何人都清醒,忘掉的只是故人舊事,能力與做派可一點沒差,照樣做閣老。」

  豫王當然不是擔心蘇晏的能力,見託辭不奏效,只得對著荊紅追吐露了心聲:「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被朱賀霖得知他失憶……」

  荊紅追皺眉,琢磨出言下之意:「小皇帝會藉機誆騙大人?大人曾對我說過,與小皇帝是名義上的師生,情同手足。我看小皇帝對大人懷的可不是什麼尊師悌兄的心思,萬一大人心軟真被他哄誘到手,清醒後還不知怎麼個捶胸頓足,搞不好又要掛冠。」

  「可不是嘛!」豫王把手一攬荊紅追的肩頭,哥倆好似的同坐在堂前台階上,「我反正是沒法陪同進京了,你在他身邊多看顧著點,尤其是我那個從小就饞他的侄子,要嚴防死守,別叫他稀里糊塗被人騙了。」

  荊紅追斜乜他:「你想拿我當槍使?」

  豫王哂笑:「非也非也,這叫目標一致,共同打擊來犯之敵。」

  荊紅追想了想,覺得豫王所言在理,最主要是大人對小皇帝沒那個意思,不能被對方趁火打劫了,便頷首道:「你放心。我不但會提醒大人防著小皇帝的覬覦之心,也會提醒他防著你。」

  豫王:「……」

  豫王:「來,跟本王過幾招,練練手!」

  翌日一早,蘇彥醒來時,睜眼就看見兩個湯婆子也攆不走的男人坐在桌邊看他,手腕上扎著正骨的布帶,臉色陰沉,目光瘮人得很。他嚇一跳,坐起身問:「什麼事?」

  豫王先聲奪人:「來了個錦衣衛信使,帶著皇帝的手書要見你。無論信上寫了什麼,你都要保持淡定,別被皇帝與朝中眾臣知道你失憶。」

  蘇彥一聽就覺得朝堂水深,不免有點忐忑:「蘇清河——我是說以前的我,在朝中是不是遍地政敵?難道連皇上都忌憚我?不會吧,我不是先帝的託孤之臣嗎?」

  「一個年方弱冠就入閣的兩朝之臣,得礙多少人的眼,觸動多少人的利益?尤其是皇帝朱賀霖,只比你小三歲,你覺得他會甘心遵從先帝遺言,把你捧上帝師的尊位,事事策策言聽計從?更多是不得已的重用罷了。皇帝年少親政,根基未穩,你又是個『不是宰相,更勝宰相』的權臣,他自然會用各種方法籠絡你,待日後羽翼豐滿了,再和你算總帳。不信,你問你的貼身侍衛。」

  豫王狠狠瞪著荊紅追。

  荊紅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吾非相,乃攝也!一句話突然蹦出蘇彥的腦海,他打了個寒噤,連連搖頭:我沒想攝政,更沒想當仲父啊,小皇帝你信我!

  豫王上前坐在床沿,握住蘇彥的手,安慰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皇帝眼下還少不了你輔佐朝政,自然會對你做出各種親厚舉動,好賺取先帝遺臣們的效忠之心。況且你生得這般好容貌,皇帝自幼愛美色,在你青春未盡之前大抵也不會下狠手的。」

  不但被忌憚權力,還被覬覦皮相?這下蘇彥覺得更不能好了。

  自幼就沉迷美色的小皇帝,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非要託孤一個少年官員的老皇帝,打趣說他這官位是一路睡上去的豫王……蘇彥頓時覺得此去京城,前路何止坎坷,簡直是刀山火海啊!

  他抽回被豫王攏在掌心的手,走投無路地望向看似最為忠心耿耿的侍衛:「阿追,回京後你能不能……保我周全?」

  荊紅追凜然道:「屬下早就對大人當面立誓——此生當屬大人所有,任憑大人驅策。大人這麼問,莫不是懷疑我的忠心?」

  蘇彥忙不迭搖頭:「沒有沒有,絕不懷疑!阿追是我的貼身侍衛,以後就算我進宮面聖你也要跟著。」

  荊紅追正中下懷,抱拳道:「屬下必寸步不離大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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