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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無眼,決定生死的除了能力,還有運氣,再能征善戰的將軍,也可能被一支流矢奪去性命。像豫王那樣的老手,太皇太后照樣擔心他馬革裹屍。你從未親歷過戰陣,萬不可以身犯險!」

  朱賀霖毫不動容:「朕當然知道其中風險,但也從未忘記過我大銘祖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只有朕御駕親征,才能最大程度激發士氣,擊潰近來屢屢進犯邊境的瓦剌大軍。」

  蘇晏搖頭,一臉的反對:「朝廷又不是無將可用,於徹之與戚敬塘應該班師回朝了吧。」

  「是,廖瘋子一部已被他們殲滅,就在你剛離京那段時間。但王氏兄弟的亂軍仍在猖獗,從山東揮師南下,吸納了廖部餘孽,壯大自身。」朱賀霖用指尖沾著茶水,在桌面畫出簡易的示意圖,「如今的王氏兄弟越發明目張胆,不僅接替廖瘋子打出『直搗幽燕地,重開混沌天』的造反旗號,更是聯合了真空教與弈者,由山東入河南、進湖廣,轉趨北直隸,意圖直逼京畿地區,一路招攬各地賊匪與亂民,擴充到六七萬之眾。」

  蘇晏吸了口冷氣。

  朱賀霖道:「朕命於徹之與戚敬塘再次率京軍南下,剿滅王氏。可禍不單行,北漠嗅到中原兵火的氣息也按捺不住了,從原先的蠢蠢欲動,到如今開始調集大軍,屢次叩關進犯。

  「六月底,阿勒坦在祭天大典上驟然翻臉,險些斬殺我朝使團。鴻臚寺卿鄭冶率隊連夜奔逃回國,幾乎去了半條命。

  「七月,臣服於阿勒坦的韃靼一部聯合其他小部族,進犯宣府與大同,被大同總兵李子仰擊潰。

  「八月初,阿勒坦親率大軍,穿越河套地區,分三路襲擊太原、榆林與寧夏。邊軍抵擋不住,致其深入陝西與山西北部後轉而向東,意圖攻陷京師。」

  蘇晏緊張地站了起來:「然後呢?!」

  「朕立刻抽調北直隸、河南、山西的後備兵力,並調遼東八萬守軍疾赴京畿,由兵部尚書封思仲率領,在紫荊關一帶擊退瓦剌大軍,交鋒十二次,迫使阿勒坦退回長城之外。」

  蘇晏緩緩舒了口氣,這才感覺後背被冷汗濕透。

  紫荊關是京畿西側的最後一道防線,若是守不住……就要破釜沉舟,打京城保衛戰了!

  「皇上調度得當,做得很好……」他朝朱賀霖擠出一個猶有餘悸的微笑,「但我還是不同意御駕親征。」

  蘇晏沉默片刻,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我有個提議,你看看是否可行——啟用豫王朱栩竟,讓他領兵去河套長城,抵禦瓦剌。」

  朱賀霖仿佛沒聽見,拉他坐回氈墊上,接著說:「幸虧你出京後往西南走,避開了南面作亂的王氏兄弟與北面的瓦剌軍。但山西也不太平,此地與北部的交戰區只隔了一道內長城,朕希望你繼續往西南走,去四川,會更加安全些。」

  蘇晏不依不饒地提高了聲量:「我說我不同意你御駕親征!」

  「你以什麼身份反對?臣子、老師、朋友,還是……」朱賀霖注視他,目光濃烈。

  蘇晏噎了一下,訥訥道:「都、都有。」

  朱賀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朕要御駕親征,還有一個理由。」

  「是什麼?」

  「內憂外患之際,親王們也人心思動,朕恐禍起蕭牆。」

  蘇晏皺眉:「親王們?」

  「你想到了誰,豫王麼。還有谷王、遼王、衛王、寧王……」朱賀霖提壺斟茶,水流汩汩作響,「錦衣衛在各地的衛所傳來密報,親王們有的與真空教聯繫密切,有的大發牢騷、言辭間公然犯上,還有的……哼。就連最膽小怕事的谷王,前陣子也向朕上書,懇求增加府兵數量以自保。」

  蘇晏道:「谷王的封地在山東,飽受王氏兄弟的威脅與侵擾,戰戰兢兢之下上書幹了這種蠢事,也不一定就心懷不臣。」

  「何止蠢,簡直蠢到家了!他一上書,其他親王紛紛跟風,都說受亂軍威脅,有性命之憂,朕若不答應他們,就要進京避禍。」

  「谷王這是被人慫恿著,當槍使了。」

  「還有寧王,忽然上書請立世子。他都病得半條腿踏進棺材了,哪兒來的世子?」

  「寧王世子……」蘇晏琢磨著,覺得這裡面的水越來越渾。

  「衛王整天神神道道,暫且不說他。至於那個脾氣暴躁、口無遮攔的遼王,皇祖父在位時,他曾鎮守遼東,手握廣寧衛精騎,北伐中與豫王有過戰友之誼。就在上個月,錦衣衛截獲了遼王與豫王的通信。」

  蘇晏猛地抬眼看皇帝。

  皇帝沉著臉:「現在你知道,朕為何不能啟用豫王了罷!」

  蘇晏暗中咬牙:「有……實證嗎?」

  朱賀霖搖頭:「只是一封遼王的去信,言語間滿是對朝廷、對朕的怨望,從中暫時還看不出豫王的態度。但光是去信說這些話,本身就能說明一個問題——遼王沒把豫王當外人,覺得他們能尿進一個坑裡。」

  「這種情況,最好再查證仔細,以免誤傷忠臣良將……」蘇晏說著說著,目光漸迷離,京畿界碑旁一通剖心剖肺的自白,仍在他耳邊迴蕩:

  讓皇兄別給我埋皇陵里,我不想死後還要被他圈著。

  送我的骨灰去大同吧,往長城底下一埋,就算變成孤魂野鬼,也會繼續披甲執銳守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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