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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紅追道:「值不值是蘇大人自己的想法,與你無關,甚至與天下人無關。」

  「怎麼可能與我無關?清河是我的——」

  蘇晏一把抓住了朱賀霖的袍袖,哽咽道:「別說了,錯都在我。那件事……七郎一定知道了。」

  那件事。

  奉先殿一夜,是紅燭與紅紗交織出的迷夢,夢中有得償所願的狂喜,夢醒剩黯然神傷的疏離。

  朱賀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著,近乎扭曲地笑起來:「知道了好啊。當初若非從父皇手中使詐偷走,他根本沒有得到你的機會,如今讓他拿命還回來,有何不對?」

  「——賀霖!」蘇晏驚怒又難過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殺他,究竟是因為他叛國叛君,還是因為他得到了你得不到的?」

  朱賀霖恍惚了一下,眼神逐漸清醒,羞愧之色一閃而過。

  蘇晏心力交瘁地長嘆了口氣,鬆開手指。他輕聲道:「賀霖,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從南京回來的麼?

  「一路趕趲,一路奔逃,前方是不明生死的皇爺、危機重重的局勢,後方是窮追不捨的刺客、兵強馬壯的亂軍。

  「被血瞳刺客圍困在迷蹤林時,我幾乎都要絕望了,心想哪怕我們這些人全都戰死在此,也要把你——把這個國家的儲君送出去,安全送回京城。

  「我把這份意志交託給沈柒。他做到了。他用他的命為你開路。整整三天,他不休不眠地策馬護送,用徹底脫力的血肉之軀為你阻攔最後的追兵。

  「你告訴我,賀霖,在那一刻,你真的心無所動?」

  朱賀霖怔住了。

  沈柒當時的嘶吼聲,再次迴蕩在耳畔:

  「——走!去掌權!去派兵!去接應!」

  他走了。

  沈柒筋疲力盡地向後一仰,踞坐在潮濕的泥地上,將刀刃橫架在膝蓋,咳出一口血沫,朝著所剩無幾的血瞳刺客,嘶聲道:「下一個。」

  劍風撲面,沈柒睜眼待死,是他又折返回來,挽弓搭弦,接連幾下箭無虛發,將最後一名刺客射殺當場。

  馬蹄在沈柒身旁停住,他沉聲道:「……上馬。」

  沈柒轉頭,自下而上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這個三日兩夜不眠不休、惡戰連連的錦衣衛首領,已經耗盡了最後一絲體力,甚至連爬上馬背的力氣都沒有了。

  短暫地猶豫之後,他向著自己一直忌憚、記恨、嫉妒的臣子,伸出了一隻手——

  「上馬!」

  渾身浴血的沈柒終於握住了他的手。

  那份粗糙的、冰涼的、血腥味十足的觸感,至今仍存留在他掌心的皮膚上。

  他們是共乘一匹馬回到的皇城。

  在那短短的三日之間,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也有著唯一的彼此。

  蘇晏懇求道:「看在他救過你一命的份上。」

  朱賀霖沉默片刻,最後緩緩地說:「到此,我與他兩清了。」

  不等蘇晏鬆口氣,皇帝又道:「可大銘與他的帳,並沒有算完。詔獄將是他的終老之地。」

  蘇晏皺眉正要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吼:「沈柒,你真要反——」

  朱賀霖面色一沉,當即轉身快步走去開門。

  蘇晏下意識地也想衝出去,剛一起身,轉念又握住了荊紅追的手臂:「阿追,別出去。」

  荊紅追問:「大人不想知道沈柒在外面如何了?」

  蘇晏道:「他不是引頸就戮之人。此時賀霖與你我在一處,他縱有心也下不得手,十有八九是逃了。我若出去,賀霖下旨拿他,我便不能公然抗旨,你若是出手,他根本逃不掉。」

  「所以,大人還是希望他能逃掉?」

  「……阿追。」蘇晏痛苦且迷茫地說,「我知道這是錯的,放走他,我對不起皇爺與小爺,對不起大銘百姓。可我又怎能眼睜睜看他被凌遲處死?他掉一塊肉,我也要掉一塊肉,他死在刑場,我便是一具活在人間的枯骨了!」

  荊紅追緊緊抱住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緊緊地抱著。

  蘇晏淚流滿面:「阿追,我想再與他說幾句話……有些事,我非問不可。」

  荊紅追輕撫著他的後背,說:「我帶你去找他。」

  庭中,驚雷劃破天際,醞釀了半夜的暴雨終於傾盆瀉下。

  朱賀霖站在台階上,望著倒了一地的御前侍衛,與跪地請罪的錦衣衛們,咬牙道:「還真以為朕只帶了十幾名侍衛不成!魏良子——封鎖正陽門,命埋伏在外的騰驤衛合圍,允許火器營動用銃、炮與神機火箭,緝拿要犯沈柒,生死不論!」

  第345章 一生下一場雨

  暴雨滂沱,如萬千白索抽打大地,三丈之外景物難辨,更別提人影面目了。

  這樣大的雨勢必然會影響緝捕,朱賀霖站在檐下,望著庭中因為放跑了首領而跪地領罪的錦衣衛,此時並無暇顧及如何懲罰他們。

  今夜接到關於沈柒叛變的密報後,朱賀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身在風荷別院的父皇——

  父皇的假死是沈柒一手策劃,連同後續的治療與護衛也插手其中。半個多月前,沈柒通過蘇晏告知他,別院附近有可疑人士出沒,讓他們暫停探望,以免暴露。故而他們已經許久未見到景隆帝。

  朱賀霖心裡冒出了個毛骨悚然的念頭:父皇會不會出事?沈柒是將情報泄露給了弈者,還是乾脆把父皇的性命作為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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