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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放,官員們猶如喉嚨里梗了根大魚刺,吞吐皆不是。

  要知道再剛愎的帝王,對死後的名聲總會有所顧慮,起碼的顏面還是要的。哪像這位剛繼位的新君,一言不合就撕破臉皮,若是不遂他的意,寧可拿自己的名聲與臣子們的性命同歸於盡。

  和再不悅也要做足門面的先帝比起來,新君行事風格之粗暴令人咋舌,簡直堪稱兇殘。

  但卻出乎意料地有效——禮官們再次退縮了。

  「聖「就「聖」吧,畢竟先帝是位難得的明君,雖說最後有點晚節不保的嫌疑,但……其實也不是那麼嚴重,對吧?禮官們如此自我安慰。

  銘聖宗朱槿隚。

  蘇晏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在他的前世記憶中,朱槿隚的廟號的確是「宣宗」,為何在這一世截然不同?

  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在歷史線上,這對帝王父子之間並未有過這麼激烈的情感碰撞。估計直到歷史上的朱賀霖中毒後死裡逃生,最終艱難繼位,短短數年後又死於餘毒發作,他心裡對父親始終懷有怨意,兩人到死也沒有敞開心扉,所以才對父親「宣宗」這個廟號沒有異議。

  而這個世界的朱賀霖就全然不同了,為了報答父皇的愛子之心,什麼痞悍手段都能使得出來。

  朱賀霖逃過劫難提早登基,朱槿隚以假死的方式活了下來,連廟號都變了,這就是他這隻小蝴蝶扇動翅膀所帶來的改變麼?蘇晏感慨不已。

  在他暗自唏噓的時候,官員之間又吵了幾架——

  一個是因為廖瘋子與王氏兄弟這兩路「義軍」,眼下正分別北上、東進,有會師北直隸之勢。北直隸是京畿門戶地帶,再往北就要兵臨城下了。昔年疥癩之疾,如今已成不可忽視的威脅。

  因此,提督軍務的兵部右侍郎方磬因為討賊不力,遭到其他官員的彈劾,要求換人。但因他是新入閣的兵部左侍郎於徹之舉薦,於閣老堅定認為自己沒看錯人,討賊失利是因為兵力不足、各衛配合失誤,總之是朝廷本身調度的問題,不是方提督的能力問題。

  這下又有官員跳了起來,當場彈劾於徹之狂妄自大、抨擊朝廷。兩邊好一通唇槍舌戰。

  另一個,則是借瓦剌國書要求參禮之事,官員們爭論起大銘與北漠的外交策略。因為阿勒坦的崛起,過去的對夷方針已經不適用,將來該如何定位、處理與北漠的關係?

  這兩件大事,蘇晏都沒有當眾表態。

  內亂之事,他知道於徹之是文官中的名將,領兵平亂靠譜,但眼光不一定靠譜,至少舉薦的方磬此人在歷史上寂寂無名,不像是個能成大事的。可如果他在朝會上同意撤掉方磬,就會得罪於徹之。不如先暗中考察一個更合適的新提督,然後再找於徹之慢慢說通。

  外交之事,他更不能輕易開口。因為太強硬,萬一激發鷹派們的好戰心,恐大銘同時陷入內外戰爭;太綿軟,就會對北漠養虎為患,且難免使人懷疑他是因為與阿勒坦有私交,被舊日情分影響了判斷。

  蘇晏的行事風格一貫是——永遠留一條可行的備選,不能把後路堵死。以及不打無準備之仗,看誰手裡底牌多,能笑到最後。

  而在朝臣們看來,這位新任的弱冠閣老,有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淡定與狡獪,像一潭看著淺、實則深的綠水,興風作浪時能淹死人不償命。

  可要說他無懈可擊吧也是瞎話,清賢的官員們大多講究修身養性,唯獨蘇晏與同僚、親王乃至新君都傳出過風流韻事,個人作風不太正派,卻至今沒有翻船……總之,是個一言難盡的厲害人物。

  於是「厲害人物」在朝會上的沉默,便也透出了一種高深莫測的意味。以至於在散朝後,兵部與禮部的不少官員明里暗裡打聽內閣的決策方向時,把打探蘇十二的口風擺在了最前面,關注度甚至超過了對首輔楊亭。

  蘇晏沒想到的是,他口若懸河時,風頭蓋過一眾朝臣;他沉默是金時,風頭依然蓋過了內閣諸臣。

  由此看來「蘇相」這一私下稱呼,無論是出於拍馬屁還是觸霉頭,都叫得不冤。

  散朝後,清和帝在御書房單獨傳召了蘇閣老。

  「這是司禮監按我的意思,擬好的給阿勒坦的回應,你看看。」朱賀霖將一封寫在黃帛上的國書遞過來。

  蘇晏展開細看,見基本採納了他的意見:先是對阿勒坦要把「聖汗」升為「天聖汗」的逾矩行為,表達了不滿與譴責之意。接著進行安撫,正式賜封他去世的父親虎闊力為「平寧王」兼「瓦剌可汗」;賜封阿勒坦本人為「順義王」兼「北漠可汗」,等於是承認了他吞併韃靼的合理性。並且許諾,只要他安安分分不升尊號,大銘就會派出最合適的官員去參加他的祭天大典。

  「……最合適的官員是什麼意思?」蘇晏琢磨道,「難道真要派我去?」

  朱賀霖撇嘴:「你想得倒美!虧了你之前提醒,我讓錦衣衛把當年身在清水營的官員們又篩過一遍,還真找出了另一個符合條件的。」

  「誰?」

  「陝西行太僕寺的一個寺丞,當年是嚴城雪的手下,在清水營負責征馬,整好二十出頭。瞧,都對上了,阿勒坦這下總該沒意見了!」

  區區一個六品寺丞,讓他代表大銘去北漠當參禮官,這是赤裸裸的瞧不起……阿勒坦估計得氣瘋。蘇晏扶額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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