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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娘大驚,這下也顧不得只當個傳聲筒了,失聲問道:「皇帝是因頭疾發作、醫治無效而駕崩,與你何干?」

  沈柒咧出一個狼似的冷笑:「你們耳目遍布,難道不知我在中途進了他的治療室?」

  「……原來是你動的手腳!」老闆娘一邊心裡直冒涼氣,一邊問道,「可有證據?」

  沈柒取出半截機關圓筒,老闆娘知道他只想將證據交給弈者,不欲第三人看見,於是也取出另半截圓筒,將內中之物接收過來。

  「景隆帝駕崩,朱賀霖繼位後,我必青雲再上,到時在朝中,可就不只是如今的地位與分量了。」

  老闆娘盯著沈柒,像盯一條豺狼與毒蛇,警惕又忌憚。她在腦中搜羅片刻,終於找到個相關的交代,便道:「『鄙人聽說,朱賀霖雖年輕,卻亦是知好色而慕少艾,在南京期間可是與蘇侍郎形影不離呢』。」

  一道綠沉沉的殺氣從沈柒面上掠過,腰間霜刃出鞘,刀風不僅將桌椅劈作兩截,連地面都被劃出一道深深裂痕。

  「所有打他主意的人,都休想活!」沈柒語氣森冷,目露凶光,面上隱隱透出不計後果的瘋狂,「也包括你!」

  老闆娘被這股瘋勁嚇退了,離開時只匆忙丟下一句:「靜候回音。」

  沈柒在一片狼藉的屋中站立。久違的馮去惡的殘影再度出現,在他身後輕笑起來:「這句倒是真話。不過你這人,真真假假,黑黑白白,誰能說得清呢?可別最後機關算盡一場空啊!」

  「——滾開!」沈柒咬牙喝道,向後揮刀,劈散了意念中的殘影。

  他喘著氣,許久方才收刀入鞘,走出房門,翻身上馬,在夜色中向著皇宮的方向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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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帝祭奠儀式隆重漫長,持續十數日,嗣皇帝朱賀霖身穿衰服主持大局。

  一道道政令從年輕的嗣皇帝手中,通過內閣發布出去:

  調派京軍三大營中的五軍營,南下山東,接應梅長溪所率的孝陵衛。

  另派水軍沿漕河南下,尋找魏良子所率的東宮侍衛,接應回京。

  先帝仁德,所遺妃嬪無所出者不必殉葬,晉為太妃各住其宮。

  衛氏一族惡行累累,被先帝懲戒多次仍不思悔改,乃至豢養私軍、刺殺儲君,罪大惡極不可饒恕。衛演、衛闕斬首於市,家人男丁七歲以上者皆流放嶺南。衛昭妃剝奪太妃位,著其剃髮出家、佛前懺悔,秦夫人教女無方,一併打發去寺廟修行。二十年之外戚豪族因此灰飛煙滅。

  命內閣整理這兩三個月來滯留的各地奏本,按事態緩急分類,連同票擬一起送御書房,待嗣皇帝批紅。

  之前由太后偽詔代批的奏本,全數找出,待嗣皇帝覆核。

  越是沉浸在失去聖明天子的悲痛與惶惑中,天下百姓與朝中眾臣就越是需要一個不能被悲痛與惶惑壓倒的嗣皇帝,成為他們新的主心骨。

  儘管身心俱疲,但朱賀霖覺得自己能撐得住,因為他還有蘇清河。

  蘇晏以南京禮部侍郎的身份,與禮部尚書嚴興共同主持先帝治喪大禮。成服期間,他逼迫自己每日忙個不停,似乎要靠對身體的壓榨,才能稍微轉移心中的思念與傷痛。

  荊紅追看不下去,想把真相告訴蘇大人。但別院那邊傳來消息,說人還沒醒。之前體徵還算穩定,但這兩天情況不太好,有發熱症狀,陳實毓正在極力施救。

  告知了,萬一沒撐過去,豈不是大起大落、雙重打擊?荊紅追不得不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直到喪禮結束,先帝梓宮出皇城,葬入帝陵,仿佛繃到極點的一根弓弦驟然鬆弛,蘇晏病倒了。

  連續低熱,咳嗽不止,頭暈目眩,渾身乏力動彈不得。

  大夫診斷是風邪入侵導致的咳疾,因為病人自身體質虛弱,更兼七情之傷淤積於肺腑,一下子爆發出來,就格外嚴重。

  朱賀霖一聽聞,當即微服出宮,冒著大雪來看望他。

  蘇晏咳醒時,朦朧看見床頭、床尾各坐一人,床前踏板上還坐著一個。

  三個平日裡針鋒相對、互甩臉色的好漢,眼下見他睜眼,頭湊頭地擠過來看他,擠不下時還互相讓了讓,這蘇晏覺得自己在做夢,有些恍神。

  「七郎、阿追、小爺……」他邊咳邊喃喃,「啊,如今不能叫小爺,要叫皇爺了……可皇爺只有一個……」

  朱賀霖握住他的手:「對對,只有一個。不管旁人怎麼叫,你就叫我小爺,要不直接叫賀霖。」

  蘇晏燒得太久,意識有些模糊,便順著他的話尾說:「賀霖,賀霖,皇爺走了嗎?」

  朱賀霖眼眶頓時潮濕,答:「走了……」

  荊紅追冷不丁道:「沒走,一直都在。」

  沈柒看了他一眼。荊紅追咬咬牙,不吭聲了。

  蘇晏又道:「方才我大概是做夢了,嗅到他衣袖上的御香,總覺得他還在……賀霖,你去拿件他的衣物給我,好不好?」

  先帝的所有衣物都已陪葬入皇陵。朱賀霖遲疑一下,想到個辦法,命侍衛火速進宮,取先帝薰衣的香料過來。

  用景隆帝慣用的清遠香薰染被褥,再給蘇晏換上。

  蘇晏迷離中又說了聲:「七郎,阿追,你們不要走……小爺,你去忙你的……我睡一覺就好了……」

  朱賀霖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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