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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在腦中轉了個彎,石檐霜與高朔同時悚然變色:「大人是說——」

  他們不敢說出口,但神情已經泄露了心中驚駭。

  沈柒面色陰冷地說:「如此一來,再去看前幾日的跪門案,內情昭然若揭。紫微生變,錦衣衛作為上率親衛首當其衝。多少指揮使都是在帝位更迭時落馬,倘若不被新君信任,我們就危險了。」

  「那該怎麼辦?」

  「大人可有應對之策?」

  石檐霜與高朔同時開口問。

  沈柒想了想,吩咐石檐霜:「北鎮撫司有緹騎一千餘人,挑選其中六百名忠勇精銳,明日起在城外林野中紮營待命。這事交給你,記住行蹤務必隱秘,連宮裡都不能知道。」

  又吩咐高朔:「你帶一隊暗哨盯著宮中,尤其是養心殿與慈寧宮,一旦發現不尋常的動靜,立刻來報我。我已買通儀仗營的汪僉事,他會掩護你。」

  儀仗營這些負責站殿的「大漢將軍們」在編制上亦是屬於錦衣衛,卻沒有什麼實權,其僉事會抱沈柒大腿也就不足為奇了。

  兩人應諾後,各自去安排。

  大堂內只剩下沈柒一人,繼續心不在焉地把玩刑錐,也不知是失手還是有意,錐尖扎進了指腹,鮮血滲出。

  他蘸著血珠,在桌面鋪開的公文紙上,塗抹出兩個字:「清河。」

  歪著頭看了看,覺得寫得不太好,換了種字體又繼續寫——

  清河。清河。清河……寫到後面變成狂草,筆鋒張揚癲狂,像一群在極度的飢餓與忍耐中終於暴動的野獸。

  一年別離,一頁血書,透著頻婆果的相思意,也透著無法排遣的血腥氣。沈柒將紙張揉成團,慢慢地、一點點地嚼碎,咽下肚去。

  -

  「啊——」

  太后驚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守夜的宮女連忙上前問安,被她隨手抓起玉枕,砸在臉上:「瓊姑!瓊姑!」

  瓊姑聞訊,匆忙著衣進殿,示意那些跪地求饒的宮女們都出去。

  太后身穿白色中衣,披散著鴉翅般烏黑的長髮,一把抓住了床前的瓊姑的手腕,眼神中還帶著尚未褪盡的驚惶,聲音乾澀而沙啞:「我又夢見她了……她出現在皇宮裡,比我年輕,穿著皇后的翟衣。翟紋十二等、九龍四鳳冠,多麼華麗,我被冊封為皇后時也穿過……可她嘲笑我!她說我再怎麼機關算盡,最後也難逃眾叛親離的下場!」

  「太后,那只是個夢。」瓊姑緊緊握住她的手,「莫氏已經死了,死了三十年,連骨頭都爛成了灰。她是死有餘辜,太后就把對她殘餘的記憶像灰燼一樣揚了罷。」

  太后深吸著氣,喃喃道:「三十年?怎麼覺得只是一晃呢……她那張臉,那麼真實地在我面前,是莫氏的臉,還是章氏的臉,我有點分不清了……」

  瓊姑倒了杯茶遞過去:「章氏也死了十六七年了,且是難產後落下月子病死的,卻與太后無關。太后放寬心,徹底忘了她們,就不會再夢見了。」

  太后倚靠在瓊姑身上,喝了幾口熱茶,感覺好多了,有點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的,這都多少年沒有夢到她了,怎麼突然又——」

  她驀地消了聲。

  茶杯從指間陡然落地,在床前的磚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四濺。

  瓊姑忙起身跪地,掏出手帕給她擦拭,關切地問:「太后沒有燙著罷?」

  太后臉色泛白,咬牙道:「我記起來,她在夢中說——『我兒子要回來了』!」

  瓊姑擦拭的動作停住,抬頭看她:「太后……」

  太后低頭,把手掌覆蓋在瓊姑逐漸老去的臉頰上,像隔著三十年時光,再次撫上了忠心耿耿的貼身婢女的臉:「是莫氏,也是章氏。她回來嫁給我兒子,向我復仇沒有成功,又讓她兒子來討債……不行,我絕不能讓她的兒子……讓朱賀霖回京!」

  「太后?」瓊姑難掩驚色,「可皇爺已下詔書,召太子回朝……」

  「發出去多少日了?」太后急促地問。

  「六日,不,七日了。」

  「……走漕河的話,還不到徐州;走陸路的話,那就更慢了。」

  「太后莫非是想——」瓊姑伸手覆住臉頰上她的手背,用力搖頭,「這可太冒險了,萬一被皇爺發現……」

  太后眼中忽然湧出淚水:「我兒已病入膏肓,猶惦念著那個女人生的兒子!人人都道皇帝至孝,可他卻從未把我這些年來內心所受的折磨看在眼裡,也從未真正緬懷過他的另一個弟弟!

  「朱槿軒,那個被莫氏害死的、我的第二子,小時候就像昭兒一樣聰明、一樣可愛!看著昭兒,就好像看到他,好像他還在我膝下,親親熱熱地喊著『阿娘』……皇帝怎麼就不能立昭兒為太子呢?!

  「立昭兒為太子多好啊!隚兒、軒兒、城兒,我們母子四人這才算真正地團聚。」

  太后深吸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掀開被子下床。

  瓊姑仍在失神:原來太后最愛的是她失去的那個兒子、那個記憶中永遠幼童模樣的三殿下。或許這也不能算是純粹的母愛,而是一種對自己「擁有過後又失去」的念念不忘,是對自己曾經所受過的傷害的彌補……

  太后咳嗽幾聲,瓊姑才從怔忡中驚醒,連忙起身拿起外衣給她披上。

  「太后打算怎麼做?」瓊姑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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