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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曾走過的陝西,官不得人、弊政害民,以至於流民成匪。駐邊的牧軍,因為軍餉不足與上峰盤剝而忍飢挨餓,不得不加入私賣軍馬的行列,知法犯法。
而更為廣闊的,那些在府城之外的縣、村,位於社會最低層的農民們,交完夏、秋兩稅,冬日還要服徭役,很多時候只能以糠粞餅充飢。
——如何讓太子明白,這是貧富差距導致的割裂呢?
但比這更匪夷所思的是,儘管朝廷一再減輕農業稅與其他行業的稅收,國庫因此始終維持在較低水平,可農民的日子依然難過。
「這是為什麼?」朱賀霖聽完蘇晏的解釋,震驚地問。
蘇晏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因為實行的稅制,因為階層利益,因為整個文官體系根深蒂固的觀念,總之……一言難盡。」
朱賀霖聽得雲裡霧裡:「清河,你再給我詳細說說。」
蘇晏嘆道:「等回陵廬後,我有空再跟你細說。而且一時半會也說不全,得看我當下能想起什麼,就聊什麼。」
朱賀霖低頭望著啃了大半的糠粞餅,感慨道:「無論如何,天下還有那麼多百姓如此艱辛才能謀生,朝廷豈能不愛惜民力?執政者,當以民為本。」
蘇晏頷首:「小爺有這份認知與決心,就已經很好,其他政策上的改進,將來還有機會實現。」
「都吃完了麼?」朱賀霖把最後一口餅子塞進嘴裡,問侍衛們,「吃完就上馬。小爺沒心情,不去踏青了,回陵廬去。」
一行人解了韁繩,上了馬原路返回。
幾騎人馬消失在柳煙之外,方才離開的老叟與農夫們又出現在了田埂上。
老叟望著馬上的背影,嚴厲的面容上露出了微笑:「『執政者,當以民為本』,聽見了沒?」
他身邊的梅仔點頭。
「這才是我大銘儲君應有的德行。」老叟拍了拍梅仔的肩膀,「京城朝堂無論亂成什麼樣,都與你們無關。別忘了,你們只認一樣物件、一個人!」
「是,都督。」梅仔說。
第289章 大兄弟別坑我
「……已經五日了。」
午門外,在凌晨將褪的夜色中等待了許久的朝臣們,剛剛從傳旨內侍口中得到了「今日罷朝」的旨意,不少人嘆著氣散去,剩下的三五成群,交頭接耳。
「我聽說,聖躬近來不安哪!鄭大人與太醫院汪院判交好,可曾有所聽聞?」
「太醫院那邊倒是沒有什麼大動靜。皇上的確素有頭疾,不過都這麼多年了,偶爾發作發作,也不算什麼大病吧。」
「皇上御極十七年來,非大病痛從不罷朝,何曾見過這般怠政!」一名文官說到激動處,手裡的笏板都顫抖起來,「莫不是我等之前集體上疏,惹得聖心不悅,故而連續罷朝數日,以示不滿?」
「有這可能。」
「若說聖心不悅,可我等上疏請求易儲的,皇上也從未責罰過呀。」
「要這麼說,那些力保太子的,皇上不也沒責罰?這聖意究竟如何,誰能猜得透?」
眾臣紛紛搖頭。
有個官員猶豫了一下,道:「司禮監的藍太監長年貼身服侍皇上,或許能從他那裡打探出點什麼來。」
「誰去打探?范大人舌燦蓮花,不如就您去試試?」
「不成不成,我前陣子剛彈劾藍喜收受賄賂來著,這下湊上去問,可不得熱臉貼個冷屁股。」
「要不就岑大人?我看您剛才激動的呀,笏板都快拗斷了。」
岑大人把笏板往袖裡一塞,連連擺手:「切勿再提,污了我的耳。反正結交閹黨之事,我不做,誰愛去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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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從奉天門到禁門的這段路,來搭訕的大人就有七八位。奴婢可從沒這麼吃香過,簡直一塊會走路的香餑餑。」
御書房內,藍喜一邊躬著身研墨,一邊細聲細氣說道。
景隆帝坐在寬大的圈椅上,懷中抱著二皇子朱賀昭,正握著他的小手,教他寫大字。聞言輕哂一聲:「香的是你?香的是朕的心思。」
「對對,其實奴婢也清楚得很,斷在宸心,哪裡由得旁人窺探分毫,他們這是昏了頭。」
皇帝並不想再提那些朝臣,轉了話風問:「你看看,這孩子的字如何?」
藍喜便去看宣紙,夸道:「二皇子殿下才三歲,這字兒啊,寫得比尋常五六歲孩童還好,真是聰慧過人。」
朱賀昭轉頭看藍喜,奶聲奶氣道:「謝大伴誇獎。但我才剛開始練字,還得繼續向父皇學習。」
藍喜笑成了一朵滿是褶子的花:「二殿下敏而謙遜,實乃神童也。」
皇帝放下筆,輕輕拍了拍朱賀昭的背:「練了快半個時辰也沒喊累,可比你哥哥小時候好學多了。去吧,去洗個手,吃些點心。」
朱賀昭滑下父皇的膝蓋,殿內侍立的宮人便上前帶他。走之前,他還沒忘了給父皇行禮告退。
藍喜望著二皇子小小的身影,只覺穩重得不像個三歲幼童,不禁感慨:「二殿下不僅生得像皇爺,連言行舉止間的韻味,也頗有幾分相類。」
皇帝頷首:「幸虧不像他娘。對了,衛昭妃還在永寧宮?」
「回皇爺,在。」藍喜稟道,「奴婢聽慈寧宮那邊說,前幾日二殿下還在問太后,他母妃挨的罰結束了沒有,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