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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看臣意洶洶,但點來點去,也就那麼十幾二十個。讓他們鬧罷,奏疏全部留中不發。」

  「這些臣子毫無恭順之心,皇爺可要施以懲戒?」

  皇帝側過臉,看了一眼身邊這個司禮監的大太監:「一個皇帝,倘若連諫臣都容不下,那就離昏君不遠了!」

  藍喜心下一驚,連忙告罪:「奴婢並無挑撥之意——」

  「朕知道。繼續按。」皇帝打斷了他的話,重又閉上眼睛,「他們說他們的,朕做朕的。不懲罰、不褒獎、不表態,任憑他們如何解讀。」

  「可是……南京那邊,祭陵大典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眼見年底將至,皇爺是否召太子回京過年?」藍喜問。

  皇帝沉默片刻,搖頭道:「不召。讓他繼續待著罷。」

  不召太子回京,也不責罰彈劾的朝臣,皇爺這是何意……藍喜越琢磨,越覺得如墜雲霧,曾經他以善於揣摩聖意自傲,眼下心中竟一片茫然。

  皇帝冷不丁問:「沈柒呢?」

  藍喜一怔,回答:「還在河南暗查,前幾日傳了密信回來,說廖瘋子的賊軍中有個叫石燧的秀才,裝神弄鬼,妖言惑眾,如今很得廖瘋子的倚重,把他當做軍師。『替天行道、重開混沌』的旗號,也是在他的慫恿下打出來的。沈同知懷疑他是真空教派來的人。」

  皇帝吩咐:「讓他繼續查,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抓到真空教主鶴先生。」

  藍喜應了聲,手上力道稍微加重。

  皇帝眉間皺起的肌肉鬆弛了些,閉目養神,假寐間忽然又問了句:「袁斌呢?」

  藍喜眨了好幾下眼,才反應過來,答:「皇爺忘啦,袁都督年過古稀,早已卸任實職,在南京養老。」

  皇帝沉吟道:「給他密送一份朕的手書。」

  -

  河南,開封府,郾城。

  一戶民宅內,便衣打扮的沈柒正在油燈的焰火下,將看完的密報逐條扔進炭盆中燒毀。

  高朔見他眉目冷峻,眼神似有殺機寒意一閃而過,不禁問:「京城出事了?」

  沈柒道:「是南京。太子出事了。」

  高朔沒來由地鬆口氣:「太子啊……那還好,反正他從小沒少惹事,而且皇爺一直都護著他。」

  「今時不同往日。」沈柒走出屋子來到院中,目光掠過嚴霜覆蓋的牆頂,向東面的夜空望去,「清河也在南京。東宮之位從來都是權力旋渦的中心,如今這旋渦開始飆回狂卷,我怕他身不由己被裹挾進去。」

  被他這麼一說,高朔也開始擔心起蘇晏。「那該怎麼辦,是否需要卑職派人去一趟南京向蘇大人示警,或是派人保護他?」

  沈柒不甘地咬了咬牙:「我更怕他是當仁不讓,自己跳進去的。」

  高朔撓了撓後腦勺,說:「那我就不那麼擔心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蘇大人會籌謀好一切,最後栽坑裡去的都是他的對手。在陝西如此,在京城如此,在南京……想必也是如此。」

  沈柒道:「我如何不信他!只是——」

  「關心則亂。」高朔接口,朝上官擠眉弄眼,「大人既然這般放不下,不如早些完成此間任務,回京復命?」

  沈柒斜乜他:「你是想京城裡養的那個外宅了罷?」

  「什麼外宅,別壞人家的名聲,那是房客,房客。」高朔重點強調了最後一個詞,忍不住笑了,「我想吃她燒的魚,就現在,抓心撓肺地想。」

  沈柒也想他的娘子,剖心坼肝地想。

  但剛剛收到的密令里,白紙黑字歷歷在目,命他繼續調查真空教安插在廖瘋子賊軍中的那個軍師石燧,順藤摸瓜,抓住教主鶴先生。

  在這瞬間,沈柒心中湧起惡念與業火,想將阻礙他與蘇晏廝守的一切人事物——

  賊軍也好,邪教也好,皇權也好。

  職責也好,道義也好,這滿是無謂的生民的天下也好。

  ——統統撕成粉碎,燒成灰燼。

  他盯著東面黑沉沉的天空看,拂曉的啟明星杳然無期,似乎根本不會升起。

  靜立良久之後,他吐出一口長氣,對高朔說:「我要離開一趟。你幫我保密,別被任何人知道。」

  「一趟是多久?」高朔問。

  「一夜,或是兩三日,不好說。」

  「任何人也包括自己人?」

  「包括。」

  高朔點頭:「好,你去罷。」

  「你不問別的?」

  「不問。」

  沈柒轉頭看高朔,一切盡在不言中。他伸手拍了拍高朔的肩膀,走回屋子。

  從床板下的暗格中取出半截機關套筒,沈柒將它藏在懷中,施展輕功從窗戶離開。

  郾城的市集上,也有一個鮮少有客問津的餛飩攤子。沈柒來時,年輕的老闆正趴在桌面呼呼大睡。

  他用指節敲了敲桌面:「來一碗沒有餡兒的豬肉餛飩,再加一勺蔥花、三滴醋。」

  老闆醒了,揉揉眼睛,沖他傻笑:「客官,後面雅座請。」

  後面沒有雅座,只有一個破敗的窩棚。

  沈柒隨他進了窩棚,老闆從柴堆底下挖出半截金屬套筒。沈柒掏出另外半截,兩端相嵌,紋路嚴絲合縫。

  套筒內部機關響起了咔咔嗒嗒的輕微聲響,片刻後,仿佛有個圓珠子滾動著,從沈柒手持的這半截,滾入了老闆手持的那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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