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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巷道幽暗僻靜,一名僕役打扮、身材瘦弱的少年敲開了巷子裡的一道木門。

  進房後,這人摘下頭巾,擦了擦臉上的灰塵污漬,露出了屬於少女的清秀眉目。正是藏在運水車裡逃出南京皇宮的小宮女桃鈴。

  從簾後的內室走出了一個身穿錦袍、頜下三綹須的五旬男子,生得慈眉善目,紅光滿面,看起來像個養尊處優的富家翁,往上首的太師椅上一坐。

  桃鈴上前行禮,脆生生喚道:「義父。」

  富家翁面上沒什麼表情,端起茶杯,道:「這事沒成。」

  桃鈴略一猶豫,柔聲答:「此事不成,錯不在女兒。」

  祭陵大典前夜,她用摻和了曼陀羅粉的安息香,使太子陷入半夢半醒、意識混亂的淺睡,而後不斷在他耳邊重複「山林中有一隻神獸白鹿,頭生金角」,直到這句話徹底進入太子的腦海,成為夢境的一部分。

  故而太子醒來後咽干喉痛,便是吸入那迷香的後遺症。為了不留痕跡,她一出殿就立刻將香料深埋,香爐清洗乾淨。

  祭祀大典剛結束,神宮監那邊傳回消息,說太子果然微服帶侍衛前去北峰尋鹿,他們的人已經順利自薦為嚮導。

  到這裡,她的任務已經達成了。至於後續,該是那幾名神宮監內侍的任務,就算沒有成功也怪不到她頭上來。

  「你說得不錯。」富家翁頷首,「他們業已按計劃引爆火藥,炸開北峰溪潭,水流卻未沖及陵園。聽說是被太子帶著侍衛們砍樹堵塞水道,分流而走。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桃鈴問:「接著該怎麼辦?」

  富家翁拈鬚道:「後面的事你不必操心。女兒,且在此處好生歇息,這陣子不要拋頭露面,以免被人察覺。有需要還會再喚你來。」

  桃鈴順從地點頭,福身道了聲「爹爹安寢」,便悄然離開了房間。

  富家翁放下茶杯,把三縷長須在手指間繞來繞去,仿佛十分珍愛似的,不時摸摸鬚根與皮肉的連接處。

  他沉吟片刻,遺憾地嘆了聲:「上策不成,便取中策。」

  -

  翌日一早,魯尚書依照約定來求見,太子避重就輕地將當時情況形容了一通,就把他打發回去寫上報給朝廷的奏本。

  魯尚書前腳剛走,太子與蘇晏兩人後腳就出了宮,帶著十幾名侍衛,為了不引人注目,還喬裝改扮成去北峰清理林木的衛所士兵的模樣。

  一行人繞開孝陵所在的南坡,來到鐘山東面的山麓。

  東面山麓有一座寺廟叫做靈谷寺,僧人為了上山採藥方便,開闢出好幾條山路,大多是壓實的土路,有的陡峭處還砌了石階,圍上圍欄。

  朱賀霖與蘇晏他們從「僧人路」攀上了北峰,邊走邊拿著羅盤,尋找當日捕鹿、布置陷阱的位置。

  找了大約兩個時辰,他們終於見到密林間的一處塌方點,岩層被炸成巨大的陷坑,滿地土石凌亂,看不出原貌。

  「按照爆炸聲響與距離推測,這應該就是第一發火藥爆炸的地點。」探路的侍衛說,「因為就在前方不遠處,卑職看到了那棵大麻櫟樹,並未被水流衝倒,栓鹿的鐵鏈還系在樹幹上。」

  朱賀霖點點頭,吩咐眾人:「就以這大陷坑為中心,四散搜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侍衛們仔細搜尋。

  朱賀霖拉著蘇晏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歇腳、喝水。

  蘇晏邊喝水,邊神情不屬地思索著什麼,連水流到了衣領上都沒發覺。

  朱賀霖用袖子給他擦了擦打濕的下頜,問:「想什麼呢?」

  「……你說,僧人們修山路做什麼用?」蘇晏問。

  朱賀霖怔了怔,答:「採藥?」

  「採藥,需要那麼寬的路面?」蘇晏用兩隻手比劃了一下,「八尺寬,夠通過一輛推車了。」

  朱賀霖想想也覺得蹊蹺:上山採藥的多數是背藥簍,哪怕山上有藥田也沒必要修那麼寬的路,除非畝產萬斤?

  蘇晏把水囊一收,往陡峭的岩石頂上爬。朱賀霖嚇得一把拉住他的衣擺:「做什麼?!」

  「爬上去看看。」

  「別,要看什麼,小爺上去。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

  「打住!」蘇晏打斷了他的話,「再讓我聽到『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幾個字,當心我呲你們一臉水!」

  朱賀霖吞回「書生」兩個字,改問:「什麼叫『你們』?除了小爺還有誰敢這麼貶損你,小爺賞他嘴板子!」

  「哦,合著只能你欺負我,別人不行,是這意思?」蘇晏用白眼翻他。

  朱賀霖嘴裡說著「小爺才沒有欺負你」,一邊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

  他手按岩面,縱身躍上頂端,伸手將蘇晏也拉了上來,攔腰摟緊:「想看什麼看罷,小心點。」

  蘇晏居高臨下眺望了一圈,指著山谷中懸空的兩道鐵鏈:「看那個,是不是滑索?」

  朱賀霖歪著腦袋看,問:「什麼叫滑索?」

  好吧,宮裡長大的,當我沒問。

  蘇晏解釋:「兩道鐵鏈之間可以掛滑車,用來運送重物。」

  朱賀霖點頭:「我明白了。倘若只是草藥,還需要用滑車運?其中必有蹊蹺。」

  兩人下了岩頂,一名侍衛走過來,稟道:「小爺,蘇大人,卑職撿到個帶黃斑的石頭,用水沖乾淨後,在日頭下看,似有星點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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