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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雖不喜朱賀霖,但立太子妃畢竟涉及儲嗣大事,是她分內該管的,便想著與皇帝合計一下,挑個清白人家的女娘指婚,由不得太子不同意。

  誰想東宮書房那口大花瓶里另有玄機,皇帝一見龍顏恚怒,狠狠申飭過太子後,卻親手收拾了瓶中之物,似不欲被人知曉。

  待皇帝與太子離開後,隨侍聖駕的一個叫「永年」的內侍偷偷留了下來,在東宮書房角落裡細細搜尋,發現兩張飄進夾縫裡被遺漏的紙頁,於是藏起來,去慈寧宮呈給了太后。

  太后這才知道,皇帝發怒的是什麼,掩飾的又是什麼——竟是太子親手所繪的春宮圖!圖上太子與蘇晏二人極盡龍陽秘戲,畫面之間還夾以市井穢言浪語,諸般淫態簡直不堪入目!太后見了,差點沒當場氣厥過去。

  在太后看來,朱賀霖頑劣無德,實不配為一國儲君,若不是皇帝維護,早該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更是堅定這個想法,便想藉此機會,將此事抖落出去引發朝野非議,從而逼皇帝做出表態。

  還沒來得及出手,皇帝就親至她宮中,索要那兩張圖畫,太后不肯給。

  「那個永年,既然是母后身邊的人,就讓他回慈寧宮伺候罷,不必再回養心殿。」皇帝說。

  太后答:「皇帝這是何意?認為母后在你身邊安插耳目?永年並非我宮中人。」

  皇帝微笑:「不是慈寧宮的人,卻一顆拳拳之心只向著母后,冒著被朕杖斃的風險也要向母后通風報信。母后不覺得奇怪麼?」

  太后浸淫後宮多年,頓時也覺察對不對勁來:「這是哪個宮養的狗?莫非是衛蘭?」

  衛昭妃還關在冷宮。太后說完又搖頭:「不像。」

  皇帝道:「這就耐人尋味了。朕甚至懷疑,賀霖究竟有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畫出這些玩意兒。朕還記得以前親自教他畫山水,他能把瀑布畫成兩條劈叉的大白腿。」

  太后仔細琢磨了一下:「皇帝的意思是,此事有人暗中操縱,太子是無辜的?」

  皇帝道:「朕尚在暗查。所以也請母后先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那個永年,朕只當不知道這事,繼續留著;母后賞賜完他後,讓他做你的耳目安插在朕身邊,看看他是什麼反應。他若是同意了,便是有心挑撥我們母子,背後必有指使者。」

  太后覺得兒子所言在理,便頷首道:「可以。但是太子驕縱任性不守規矩,更衝撞君父,不能不罰。」

  皇帝道:「朕打發他去南京祭陵,好好磨礪一番。」

  太后覺得懲罰太輕,最好能廢了朱賀霖的太子之位:「這算什麼磨礪?皇帝,你還沒看明白麼,章氏的兒子擔不起未來一國之君的擔子。」

  「賀霖擔不起,誰能擔?一歲多的昭兒?」皇帝反問。

  太后見他問得犀利,緩和了語氣說:「皇帝尚且年輕,春秋鼎盛,何必急著這麼快再立太子,先多臨幸後宮,多生幾個皇子,回頭再慢慢挑選不遲。」

  皇帝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和太后說不通了,便起身告退。

  等到皇帝出了慈寧宮,太后輕哼一聲,對貼身大宮女瓊姑嘆道:「我這兒子啊,如今與我說話,已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都說母子連心,最後竟成了這副局面,著實令我心寒哪!」

  瓊姑問:「太后覺得皇爺哪些話是假?關於內侍永年,還是關於太子?」

  太后道:「無論哪些是假,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我不要把花瓶里的醜事說出去。他要保朱賀霖,保……蘇十二!」

  瓊姑沉默片刻,最後輕聲勸解:「皇爺總歸是太后的親兒,不至於誆騙太后。」

  「……看吧。」太后說。

  皇帝出了慈寧宮,坐肩輿回到了御書房——沒去慣住的養心殿,因為與慈寧宮離得太近。也沒去位於後宮的乾清宮,因為皇后所居的坤寧宮正在重建,不清淨。還是位於前廷的御書房比較自在些。

  御書房兩側的配殿也都吩咐宮人重新布置過,看這樣子,皇帝是準備待在書房過冬了。

  皇帝在配殿的羅漢榻上落了座。藍喜奉茶時瞅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皇爺,那個永年來路不明,就這麼留在身邊,奴婢唯恐皇爺安全有失,要不還是把人拿下,審問清楚?」

  「朕要想拿他,早在他偷偷與宮外飛鳥傳信時就下手了。」

  「飛鳥傳信……啊,皇爺說的是那次,您讓奴婢密召蘇少卿來養心殿,看沈同知暴露真面目的那次?」藍喜眼前浮現出永年那張唯唯諾諾的臉,若非鼻樑上一顆小黑痣,那張臉便泯然眾人,叫人根本記不住長相。

  「還有,沈柒押解鶴先生的半途中,囚車被劫,鶴先生逃脫。蘇晏為了沈柒向朕求情,朕也讓他遠遠地看著。」皇帝用杯蓋推著浮葉,「既然他這麼關注朕與蘇晏、沈柒之間的事,那就成全他,看這些情報,最後都匯去了哪裡。」

  雖然知道皇帝擅心計,藍喜還是不太放心:「可這些情報泄露出去,會不會壞事?譬如這次,若非皇爺及時發現,明日那花瓶里的東西就會借著太后的口,在朝野鬧得沸沸揚揚。」

  皇帝啜了口茶,說:「不這樣,朕如何排除『永年是太后的人』這個可能性呢?」

  藍喜恍然。皇帝又道:「放心,他傳出去的情報,正是朕想讓他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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