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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倒也不瞞著他,回答道:「不錯。去年年底他回京匯報新政時,朕便與他商定了此事。」

  太子追問:「官牧新政框架已定,還需他夯實多久,才能另派人接手?」

  「——你希望他去多久?」皇帝淡淡地反問。

  不能再觸線了!到此為止,還來得及。

  太子咬了咬後槽牙,理智上知道必須告退了,情感上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句心裡話:「西北邊境不穩,或將牽連陝西,他為何就不能留在京城?」

  皇帝的語氣愈發冷淡:「因為這是朕的旨意。你有何不滿與異議,可以關起門來發牢騷,不必來朕面前說。」

  太子在袍袖中攥緊了拳頭,心中怒聲咆哮:把人弄到手,過足了癮,就可以毫不留情地甩出去了,是不是?如此一來,你還是無可指摘的明君,可他呢?誰在乎他的安危?父皇啊父皇,你何時變得如此涼薄無情——還是說,這才是你掩蓋於賢明寬仁之下的本性?

  滿腔苦澀、憤怒與失望,化成臉上受了點驚嚇的神情。太子像幼年犯錯時撒嬌討饒那般吐了吐舌頭,說道:「才沒有什麼不滿,只是捨不得他才回京兩個多月又要離開而已。不過既然父皇讓他去,那就去罷,兒臣得空去送個行就是了。」

  皇帝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吩咐道:「蘇晏身兼大理寺少卿與監察御史二職,就不必再掛名東宮侍讀了。你若是要新侍讀,從翰林院另挑一個。至於送行……倒也不必,你是儲君他是臣子,抬舉太過有失體面。且好好在東宮收心讀書罷!」

  說完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太子告退,腳步匆匆地出了養心殿。藍喜拿著放膏藥的托盤走過來,見狀笑道:「小爺慢點走,仔細腳下。」太子不想搭理他,但還是擠出一個僵笑:「有勞大伴提醒,孤已向父皇稟報完畢,正要回端本宮。」

  「恭送小爺。」

  太子坐輿也不乘、宮人也不帶,獨自沿著長廊快步走了許久,突然一拳砸在旁邊的朱漆木柱上——

  柱面的朱漆與木皮綻開裂紋,凹進去一個坑。他拳面處的皮肉也破了,登時滲出鮮血。

  太子急促地喘著氣,盯著柱子上的裂紋與拳印,任由鮮血染袖,恨然道:「小爺什麼都不要,只要他!」

  「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朱賀霖,你現在沒有選擇的權利,更沒有退路。有些話,不等你登到峰頂一覽眾山小的時候,就絕不能說出口,明白嗎?!」

  言猶在耳。

  太子逐漸冷靜下來,從衣擺撕下一條綢布,扎在流血的手上,昂著頭,大步向東宮走去。

  -

  三月初二,午時。

  西四牌樓旁的刑場,搭起了嶄新的席棚,乃是西城兵馬司為了討好聖上親自任命的監斬官,拆舊建新。

  斬首台經過再三沖洗,依然洗不去經年的血腥味,連同旁邊立起的高高的木柱,也因為時常懸首示眾而染成斑駁褐色。

  按照慣例,西市問斬的罪犯於午時三刻行刑,身首異處後,頭顱懸掛於木柱頂端,以震懾世人不得犯法。

  對京城百姓而言,「看殺頭」也是平淡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娛樂,每次行刑都舉家出來圍觀,把刑場包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而這次被正法的,竟是個臭名昭著的國戚——奉安侯衛浚,那些深受其害的民眾激動得奔走相告,行刑這日更是萬人空巷。

  衛浚身穿縞素囚衣,亂發蓬蓬,頸後插著犯由牌,五花大綁被押入刑場。他失了一臂,病體枯槁,踉踉蹌蹌被兵卒拖著一路走來。

  「老狗賊,還我妻子命來!」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我那一雙可憐的女兒,今日終於能瞑目了!」

  「打死他!剝他的皮,吃他的肉!」

  周圍許多百姓邊高聲怒罵,邊朝衛浚扔瓦片石子,把他砸得滿臉是血。要不是維持秩序的兵卒攔著,怕走不到斬首台上,就要被民眾打死。

  法場另一側,官轎落地。蘇晏下了轎子,一身大理寺少卿的四品緋袍,頭戴烏紗帽,在侍衛的簇擁下走入席棚,在鋪著桌幔的法案後就座。

  衛浚本一臉麻木地跪在台上,看清監斬官的模樣後,忽然面色猙獰地掙扎著要衝過來,旁邊的兵卒趕緊將他牢牢按住。衛浚如瀕死野獸般,悽厲嘶啞地叫起來:「蘇十二!你害我衛氏滿門,我咒你不得好死,化成鬼也要——」

  嘴被破布堵上,他從喉嚨里發出不甘心的「唔唔」聲。

  陪同監斬的刑部官員尷尬地說:「臨死前的胡言亂語而已,蘇大人不必介意……」

  蘇晏神情平靜而莊嚴,抬手阻止對方繼續說。「什麼時辰了?」他問。

  官員掏出懷表看了看,答:「馬上就到午時三刻了。」

  蘇晏招呼侍衛上前,讓他將手中捧的物件拿過去,出示給衛浚看。

  那名侍衛走到衛浚面前,扯掉了蓋在物件上的布塊,原來是一塊靈牌。

  衛浚顫巍巍地眯眼看,上面用不甚美觀的字跡刻著——「先姊荊紅桃之神位」。

  他露出了迷茫之色,似乎並不記得這個「荊紅桃」是誰——死在他手中的女子實在太多,到頭來他一個名字都沒記住。

  蘇晏齒冷不已,揚聲道:「你不必想起她是誰,只需用你的血與頭顱來還她一個公道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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