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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伸手一摸頸側,乾涸的牙印還有些微痛,嗤道:「老閹奴,眼尖得很。」

  藍喜見皇帝沒有生氣,於是繼續拍馬屁:「恭喜皇爺,賀喜皇爺,得償所願。」

  皇帝不想咬痕被人瞧見,以免宮人見龍體受損瞎緊張,進而胡亂猜測,便道:「有什麼圍脖拿來遮一下。」

  「天漸熱,圍脖不好戴了……要不,老奴去找一帖膏藥,來給皇爺貼上?畢竟破了皮。」藍喜提議。

  皇帝頷首道:「不必驚動太醫,你去拿。」

  藍喜領命離開。皇帝走上台階,在殿門口看見了太子。

  太子朱賀霖垂著手,站在殿門旁等候,寬肩長腿腰杆提拔,像一棵新長成的白楊。

  皇帝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看見幼年的賀霖嬉笑奔跑、沒規沒矩的模樣,莫說養心殿了,就連百官議政的奉天殿,也曾是他滿地撒歡之處。

  以前賀霖來找他,見他不在,便坐在殿中吃茶點、啃果子,翹著二郎腿等,被禮官看到,好一通規諫。如今這孩子卻仿佛一下子長大了似的,規矩多了,沉穩多了,也……生分多了。

  太子遠遠的就朝他行禮:「恭迎父皇。兒臣是來向父皇請安的。」

  景隆帝走到他面前,仔細端詳——的確如藍喜前些日所言,太子瘦了、曬黑了,但精神還是飽滿的,面上驕縱飛揚的意氣淡去,仿佛將鋒銳藏在了匣中。

  皇帝短暫地出了神。

  太子感到異樣,喚了聲:「父皇?」

  皇帝回神,淡淡道:「行了,朕好著呢,你回東宮罷。」

  太子憋屈得很,但沒有發作,問道:「父皇不問問兒臣,賑糧調包案查得如何了?」

  皇帝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往殿內走去。

  太子跟在皇帝身後,無意間瞥見他頸側半枚帶血痂的牙印,在衣領間若隱若現,臉色乍變——

  誰敢咬傷天子,還咬在這般親密的部位?

  後宮?那些小意順承的妃子沒這個膽。唯一一個敢恃寵生嬌的衛氏,如今也封門閉宮被關了起來。

  宮外?

  太子想起了一個人,臉色頓時青白交加,難看極了。

  他心裡一忽兒自我安慰:不會的,父皇愛端架子,又克己自律,就算對清河有那意思,也不會輕易跨過君臣這條線。一忽兒又想:端了那麼久,萬一端不住了呢?這世上除了清河這個無視尊卑的,誰敢咬天子!

  如此思來想去,心底越發焦躁,簡直五內俱焚,強行忍著不露在面上。

  皇帝往桌案後一坐,端起新沏的普洱,眼皮抬也不抬:「坐下說。」

  太子極力平復情緒,咽下喉頭的梗塞感,清了清嗓子,開始回稟他所查實的情況。把白紙坊救災的賑糧從下撥的哪一層開始短斤少兩;哪些經手官員參與盜糧冒銷;賑糧到了義善局後所剩無幾,那名投井的義善局如何受人脅迫,將霉變陳米充作賑糧,導致災民中毒……諸般內情逐一講述明白。

  最後太子總結道:「此案一方面是因為戶部的部分官吏,不顧國法與民生,不顧父皇的再三提命,冒賑侵貪;另一方面,兒臣認為另有勢力利用了官員的貪污行為,設局脅迫,目的並非毒害災民,而是要借兒臣之手,引出井中那根石柱。」

  景隆帝問:「你認為這『另有勢力』,是什麼勢力?」

  太子坦然答:「兒臣有證據,懷疑是真空教的陰謀。」

  皇帝沒問他要證據,反問:「你可知真空教在京城已被連根拔起,現任教主落網後逃亡?」

  太子堅持:「但這並不妨礙他在身份敗露之前的設計布局。」

  皇帝繼續逼問:「為的是什麼?就為了讓你挖出一根石柱,柱子上幾句胡言亂語?」

  太子深吸口氣,直視天子不怒自威的面容,鏗然道:「為的是陷害兒臣,挑撥父皇與兒臣的父子之情!為的是偽造讖謠、散播流言,讓天下人陷入大劫將至的恐慌中,動搖我朝民心根基!」

  皇帝閉目沉吟,須臾睜眼又問:「京城的石柱流言,你是如何處理的?」

  「殺一儆百。兒臣命暗探便衣深入市井,抓到不少帶頭造謠、故意傳播者,拷問之下發現其真空教徒的身份,張榜公告揭露其造反陰謀,然後將他們斬首示眾。首級與榜文公示數日之後,流言遂絕。」太子年輕的臉上,隱隱浮現出洞察透晰與殺伐決斷交織成的銳光。

  皇帝悠悠地喝了口茶,最後問道:「若你在朕的位置上,如何處理戶部涉案官員?」

  太子明顯地遲疑了一下。

  按他的想法,所有涉案官員,犯法的一律奪職下獄,包庇的一律嚴查到底,但又覺得有些棘手。因為就連戶部尚書徐瑞麒,也擔心此案牽涉甚廣,不願他再深查下去,各種敷衍推託。戶部那些個資歷頗深的老臣,甚至想出各種各樣硌硬人的法子來消磨他的銳氣。

  更重要的是,天生靈敏的直覺告訴他,這道題不該這麼回答。

  心念數轉之後,太子拱手道:「官員不法,唯帝王方能處置。兒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聽命於父皇的旨意行事。」

  皇帝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放下茶杯說道:「此案朕另行處置,後續你不必再跟進,回東宮去罷。」

  太子起身告退,走了幾步,又駐足轉身。明知這個問題不該問,但還是問出了口:「父皇準備讓蘇晏再去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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