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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卻不接受這個解釋:「你明明身體無恙,卻假傷請休,說明骨子裡就是個投機取巧的奸猾小人。你說不受賞賜,這不賞賜還沒下麼,皇帝若要賞你,你會拒絕?」

  是啊,尚未發生之事,那你怎麼就斷言我不會拒絕?

  再說,我休假兩天怎麼了,之前帶病工作全月無休,你們也沒給我加薪呀!

  當然這些話也只能擱現代,在公司里說說。眼下是什麼時代?「君要臣死」的時代,給皇家賣命叫盡忠,不賣命叫叛臣賊子,哪裡去說理?

  這個時代的朝廷,要說規矩嚴苛,也嚴得離譜,按規定上朝的官員連步履都不能亂擺,哪個隨地吐痰,錦衣衛拎出去抽幾廷杖。可要說規矩滿是漏洞,也的確如此,只要皇帝在考勤方面稍微松一些,就會有官員連早朝都不上,偷偷摸摸曠會,即便後面被查出來,也因為人數太多,法不責眾,不了了之。

  那你說,我這假傷請休,是小事還是大事?

  還不都是你用來拿捏我的藉口!既然有意整治,我服軟有用嗎?求饒有用嗎?

  於是蘇晏不卑不亢地道:「臣體弱,確是感到身體不適才請休的。太后若是覺得臣徹夜追賊、雨中摔傷也不得請假,那便下旨讓吏部按律處罰吧。」

  下旨?她堂堂太后,正兒八經下個懿旨,就為了懲罰一個辦差後請假兩天、疑似偷懶的官員?這不是笑話嗎!就算別人猜測她是藉機整治臣子,那也得挑個像樣的理由,用這麼個微不足道的由頭來小題大做,丟的是她自個兒的臉。

  此人不但奸猾刁鑽,還敢慢言頂撞,實在是可恨!衛蘭之前說他以色惑主,我還覺得無憑無據,如今看這副模樣和性子,八九不離十了。太后此刻對蘇晏的惡感簡直到了極致,皺眉喚道:「瓊姑!」

  大宮女瓊姑當前上前,往蘇晏面前一站,慢條斯理地責問:「蘇晏,你可知罪?」

  蘇晏道:「臣為官做事,自問無愧於心,不知罪從何來。」

  瓊姑稍稍提高了聲量:「你以下犯上誣告國戚,以致帝妃失和,是為罪一;勾結隱劍門餘孽,蓄養死士,是為罪二;半夜帶兵圍攻侯府,僭越弄權,是為罪三;慫恿太子不務正業,暗藏禍心,是為罪四;肆意彈劾官員,排除異己,是為罪五。此五條,條條都是重罪,你還敢狡賴嗎!」

  蘇晏朗聲應道:「第一,臣不僅是大理寺右少卿,更是都察院監察御史,糾察百司百官、左右言路乃是本職。言官有風聞奏事之權,更何況臣每次彈劾都證據確鑿,何罪之有?

  「第二,臣收留侍衛時,並不知其過往身份,也從未指使他做過不法之舉。區區一名匹夫,頂多只能做護身、趕車之用,何曾見蓄養死士只養一個的?再說,臣還欠他半年工錢沒給,導致他憤而辭職。就臣這樣,連都一份餉銀都掏不起的,哪裡有餘錢蓄養什麼死士?

  「第三,兵圍侯府搜查欽犯,臣是奉聖旨行事,否則臣如何指揮得了騰驤衛?聖旨就在懷中,還請太后驗看。

  「第四,太子的正業是什麼?論讀書,他的課業並未中斷,有時未去文華殿,也是得到了皇爺的允准。無故曠課的話,李太傅第一個饒不過他。可近來臣只聽說太傅夸太子學業有長進,並無其他微詞。若說他最近時常出宮,也是奉旨辦事查案,更談不上不務正業。既然太子無失誤之處,臣自然也談不上『慫恿』之罪。

  「第五,道理同於第一。

  「如此五條不實之罪名,恕臣不能領受!」

  太后一拍扶手,猛地起身:「放肆!誰容你這麼同國母說話的?簡直大逆不道,狂妄至極!」

  蘇晏拱手:「臣並非狂妄,而是據理力爭。既是國母,更應以理服人、以法律人,而不是以勢壓人。容臣提醒一句——太后私下召見外臣,與禮不合,還望太后三思。」

  太后冷笑道:「早料到你這利齒猢猻在這裡等我。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太廟。」

  「你再看看,太廟中供奉的這是什麼?」

  一名侍衛上前,手中托盤上擺著一根方不方、圓不圓的柱狀鈍器,金燦燦的,看著還挺沉。

  蘇晏歪頭左看右看,不太確定地答:「托……塔李天王手裡托的塔?」

  太后只當他故意裝蒜嘲諷,大怒道:「這是先帝留下的金鐧!持此金鐧,上打昏君,下打讒臣,我今日便以此鐧打你,與禮合是不合?」

  蘇晏腦子裡「嗡」的一聲,心道:我以為八賢王那金鐧是評書中瞎編的,天知道還真有這玩意兒!

  難怪要把我弄太廟來,在這裡用先帝遺留的金鐧打人,那可不叫動用私刑了,是冠冕堂皇地懲罰。按太后的說法,就算是皇帝和宗室,她看不慣了,照打不誤。

  ——先帝是不是臨駕崩前病糊塗了,才把金鐧留給這麼個不明事理的太后?

  蘇晏無語的同時,再看那根金鐧,又粗、又硬、又長,簡直是個天底下最貴重的兇器!這可比廷杖的木頭杖子硬多了,一鐧下去,還不得粉碎性骨折?

  吾命休矣!姦夫們……不是,兄弟們……也不是,總之什麼人都行——快來給本座護駕啊啊啊!

  蘇晏在靈魂深處瘋狂咆哮,身體上卻輸人不輸陣似的,一副凜然無懼的神色。他起身,整了整衣衫、冠帽,朝西北奉天殿所在的方向端正拱手,肅然道:「我要借詩了——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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