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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臉色還是嚴厲的,卻忍不住眼中泄露笑意,搖頭道:「假話。」

  「真的!比珍珠還真!」

  皇帝反問:「『仰』有了,『慕』呢?」

  仰是敬仰,慕是愛戀,蘇晏不由得反思自身,覺得自己始終與皇帝沒能突破那條線,也許真是因為仰大於慕。

  愛火是燃燒理智的毒焰,一旦燎原便是不顧生死、不惜榮辱、不論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只求一個雙宿雙棲。而他卻顧慮重重——為他人、為自己而諸多顧慮,歸根結底還是不夠愛、不敢愛。

  我還沒深陷君臣絕戀這個大坑,以至於理智猶存,尚有自救的空間——這個結論讓蘇晏鬆口氣的同時,又陷入了難以言喻的失落。

  這股失落並不尖銳,卻如身在細雨,綿綿浸透四肢百骸。

  「清河,快一些吧,別讓朕等太久。」言猶在耳,想起一次,便是心口鈍痛一次,如何能無動於衷?

  蘇晏越想釐清思緒,腦子卻越是混亂,最後勉強笑了笑:「一詞是一詞如何生拆,皇爺可別咬文嚼字。」

  皇帝輕嘆口氣,忽然揚手將那塊金書鐵券遠遠扔進了蓮池中,濺起一大團水花。

  蘇晏微怔。皇帝說:「朕不是太祖。雖然不知這樣做是太過寬容,還是太過軟弱,但朕實不願看你委屈落淚,更不願你眼中光芒熄滅。」

  蘇晏被一言擊中防禦核心,霎時間在「皇爺知我」和「皇爺草.我」之間180度反覆橫跳,且因為意識到自己對面前的君王並非沒有愛.欲,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

  皇帝神情平淡,卻難免透出一點兒意興闌珊的懨懨。這種偶爾出現在強勢掌控者身上的脆弱所帶來反差感,令蘇晏又遭受了一次暴擊。

  他囁嚅道:「要麼臣……臣就……」就怎樣,還是沒能說出口。

  皇帝:「朕不勉強你。」

  蘇晏:「不勉強,不勉強。」

  皇帝:「朕等你自願說出口。」

  蘇晏:「等、等太久也不好……要說自願……其實我從小到大都是被自願的,捐款、交X費,習慣了也沒什麼……」

  皇帝:「你都嚇得語無倫次了,是朕不好。」

  蘇晏眼淚快要掉下來:「皇爺很好,是太好了,臣不配……臣就配個鑰匙。」

  皇帝:「你想配哪裡的鑰匙,國庫還是朕的私帑?朕還以為你對管理財政不感興趣,對刑部與工部似乎還更上心些,原來你是想去戶部?嘶,也不是不可以,回頭商議一下如何操作。」

  蘇晏:「……我錯了,我還是閉嘴幹活吧。這便出宮去傳旨。」

  皇帝垂眼看桌沿的流蘇,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嘴角。

  蘇晏一心想告退,結束這場令他神智恍惚的對話,因為起身太急,大腿還磕了一下桌沿。他邊拿手揉,邊下意識地想:回頭又是一大塊青紫。

  皇帝盯著他被布料保護著的大腿看,冷不丁冒出一句:「印章還在麼?」

  「在、在在。」

  蘇晏嚇出一身白毛汗,唯恐對方下一句接:「褲子脫了給朕檢查檢查。」

  好在皇帝關鍵時刻放了他一馬——也許是放條長一點的線,誰知道呢,反正混過一時算一時——蘇晏感動地行完禮就要走。

  卻聽皇帝陡然提高了聲量:「除了方才那道旨令,你再去向沈柒傳個口諭,替朕嚴厲地申飭他一通,告訴他,朕要治他辦事不力、致使要犯走脫之罪。」

  蘇晏心下一凜,倒不像剛剛被問起印章時嚇得那麼狠了。蓋因為他突然回憶了起來,之前亭子前面侍駕的兩個眼熟內侍是什麼人——

  是他藏在養心殿的屏風門後,聽皇帝逼迫、訓斥沈柒,繼而惱怒他冥頑不靈非要給沈柒當獸鏈子,氣到把門都捶碎了那次,全程趴在殿內角落裡,邊聽邊瑟瑟發抖的內侍甲和內侍乙。

  皇帝當時沒有怪罪他們,給打發走了。

  按理說,不夠乖覺的宮人,皇帝是不愛用的,此番卻留下來使喚,甚至剛才都沒勒令他們退出園子,就那麼不遠不近地候著。

  皇爺這是什麼意思?

  故意讓他們看見、聽見,卻看不分明、聽不清楚?

  這兩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蘇晏當即警覺起來,決定順著竿爬,替沈柒向皇帝請罪與求情。

  果然,皇帝生氣了,丟下一句「你要講私情,就與他一同受罰」,拂袖而去。

  蘇晏在亭子外跪了片刻,見皇帝沒有折返,便爬起來拍膝蓋處的塵土。那兩名內侍,一個追著皇帝去了,另一個鼻樑處有顆小黑痣的,好心過來扶他起身。

  「蘇大人不必太過惶恐,皇爺仁慈,必不會因一言不合就懲罰你。」那名內侍說道。

  蘇晏臉色還有些發白:「但願如此。可沈柒那邊,不知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這位公公請問如何稱呼?」

  那人道:「大人喚奴婢『永年』即可。」

  「多謝永年公公寬慰,本官告辭。」

  永年摸了摸鼻樑邊的小痣,笑道:「大人客氣了。養心殿那次,蘇大人還替我二人求了情,奴婢銘記在心,就想著投桃報李呢。」

  蘇晏似乎心神另有所系,神情不屬地拱拱手,走了。

  他邊走邊想:這是誰的人,鶴先生?衛家?太后?還是……

  第246章 太后的殺手鐧(上)

  翌日一早,蘇晏先是吩咐蘇小京替他去吏部提請了工傷假——暫定兩天,後面看恢復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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