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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頷首:「倒是個有心的,隨她去吧。」

  藍喜眼珠子轉了轉,又道:「皇爺自個兒膝下就有幾位一等一孝順的龍子鳳女,也許貴妃娘娘受了他們的感召,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皇帝由他服侍脫了外袍,似笑非笑:「朕的哪個兒子女兒,又給你塞好處,讓你幫著說好話?」

  藍喜忙道:「絕無此事。奴婢沒這個膽,更沒這個面子,皇爺取笑了。」

  「——太子這幾日都在忙什麼?」皇帝更換寢衣時,仿佛隨口問了句。

  藍喜答:「奴婢人在宮內,不知宮外事。太子殿下每日酉時左右都來養心殿請安,只是皇爺忙於政務,總不湊巧。」

  皇帝微嘆口氣。最近他的確忙,內內外外一件件事盤根錯節,若是不能順利解決,必成心腹之患,哪怕不患在眼下,也必患在將來。

  「既然是你接待的,總不會一無所知,說說吧。」

  「是。奴婢聽東宮侍從說,太子殿下一面調查義善局調包賑糧案,在戶部那些老大人手裡很是受了些磋磨;一面還要遏制石柱上的妖言在京城流傳,抓了不少趁機興風作浪的神棍與混混,忙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過人倒顯得更精神了,那股子少年氣一脫,嗨,還真有幾分皇爺當儲君時的風采……」

  景隆帝輕嗤一聲:「好了,馬屁就不用拍了。明日你替朕去向太子傳句話——好好辦事,課業也不能落下,至於每日請安能免則免,朕不差你那點擺在面上的孝心。」

  藍喜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嘴裡應承著,腦中習慣性地開始揣摩聖意:只聽前半句,頗懷嚴父之心,再看後半句,又似乎含有諷刺意味……如今皇爺對東宮態度模糊,究竟是待見,還是不待見呢?常年隨侍皇帝的大太監也有些把不准了。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連他都捉摸不定,朝堂上那些大人們就更加眾說紛紜了。

  ——要不要提醒一下蘇世侄,讓他別死心塌地綁在太子這條船上?給自己多一個選擇,將來才有退路。藍喜退下去時,心裡如此盤計著。

  剛出養心殿的殿門,便見衛貴妃下了轎,帶著幾名宮女與一個女伴,移步上階。藍喜忙笑迎上去:「奴婢見過貴妃娘娘。」

  衛貴妃對皇帝身邊這位大太監頗為客氣,回道:「見大伴剛剛出來,皇爺想必還未歇息?可否通傳一聲,就說本宮有事要面聖。」

  藍喜順杆子上樹,有意表功:「貴妃娘娘可是為了明日去延福寺祈福一事而來?奴婢已經稟報過皇爺,皇爺應允了。奴婢正打算去永寧宮給娘娘回話呢。」

  衛貴妃感謝過他,又道:「除了此事,還有別的話要說,勞煩大伴了。」

  藍喜只得折返殿內,見景隆帝還未睡下,正擁著被子倚在床頭看一本薄冊子。他用眼角餘光瞥去,發現既不是書籍也不是奏章,似乎是一份關於吏治改革的手稿,看字跡像是出自蘇晏筆下。他不敢多看,把衛貴妃求見的事稟告皇帝。

  皇帝翻過一頁,口中淡淡道:「就說朕睡下了,讓她也早些回宮歇息。」

  藍喜還在心裡琢磨著,皇爺前陣子三天兩頭留宿永寧宮,雖說不臨幸,但也給了衛貴妃天大的臉面。可自從出了刻字石柱那事,皇爺在大庭廣眾下將太子訓斥了一通,又把蘇晏召進御書房密談。太后突然駕臨時,蘇晏也不知怎麼搞的,竟躲進書桌底下去了……憶及當時的情形,藍喜忍著笑想,自那天后,皇爺又不怎麼去永寧宮了,莫不是與他那蘇小侄子有關?

  轉念後,他躬身回道:「是,奴婢這便去傳話。」

  衛貴妃在殿外走廊上焦心等待,手指把錦帕絞來絞去。隨侍的阮紅蕉安撫她道:「娘娘莫急,一會兒就出來了。」衛貴妃摸了摸鬢角的鳳釵,問:「方才轎子顛得厲害,你看我頭飾歪沒歪?」

  阮紅蕉笑道:「一點沒歪,都好好的,妝容也精緻極了。皇爺見了定會眼前一亮。」

  說話間,藍喜出了殿門,衛貴妃忙擺好從容的姿勢,卻見這位大太監十分自然地回道:「娘娘,皇爺已經睡下,被奴婢打擾了雖未發火,但心情不太好。不過,皇爺還是念著娘娘的,叮囑娘娘早些回宮歇息。」

  衛貴妃心裡失望,不禁又問了聲:「皇爺真的不見我?」

  藍喜賠笑:「許是時辰不對,要不娘娘改日午後再來?」

  「時辰不對?一天十二時辰,個個時辰都不對……」

  阮紅蕉偷偷扯了一下衛貴妃的袖子。衛貴妃驚覺失言,忙朝藍喜笑了笑,說:「那本宮就先回去了,等從寺廟祈福回來,再來求見皇爺。」

  她強打精神,姿態萬千地下了台階,一坐進轎子,臉色就垮了,幾乎是立刻哭了出來。

  阮紅蕉用帕子給她印眼淚(並小心避開了妝粉),嘴裡柔聲哄勸著。衛貴妃啜泣道:「這下你看到了,本宮在他面前就是個笑話……什麼聖眷榮寵,什麼光耀門楣,都是假的!在他眼裡,本宮還比不上一摞奏本中看!我這下算是死了心了……你說,你們民間的夫妻也都是這樣的?」

  阮紅蕉安慰她:「帝王與后妃自然與民間夫妻不同,要守的規矩更多。要不娘娘試著換個角度看待——今上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娘娘作為后妃侍奉皇爺安康,不也是對社稷的一份大功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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