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皇爺是君,我是臣。」

  「自古都說君臣如夫妻。臣侍君,如妻侍夫。」

  「但君臣畢竟不是夫妻。臣子對君王,有敬有畏,卻不敢有夫妻間的情昵與輕鬆;而君王對臣子,恩與幸都是能夠輕易賜予,又能輕易收回之物。」

  「清河是覺得,與朕相處時有壓力?還是擔心將來色衰愛弛,朕會移情別戀?」

  蘇晏沉默良久,搖頭:「不能把責任都推到皇爺身上。與皇爺相處時有壓力是真,但更主要的原因,在於臣自己——

  「臣……」他艱難地咬了咬牙。

  臣於仕途上有野心,想要實現心中抱負,盡我所能地使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臣不願在青史上留下君王嬖倖的污名。

  我……想當權臣,不想當佞臣。

  「臣——」

  「好了,不必再說。」皇帝打斷了他的話,長嘆口氣,「朕意會了。」

  蘇晏對他有情麼?皇帝想,應該是有的。但這份情目前還敵不過某種信念。

  他能輕易摧毀這種信念,只需一道聖旨,就將對方所堅持的一切踏為齏粉——這就是天子之威。但同時,也是蘇晏顧忌、惶恐與再三抗拒的。

  ——蘇晏無法徹底敞開自己,去接受一個,一念之間就能讓他天地顛覆、萬劫不復的愛人。

  歸根到底,還是不夠信任朕啊!皇帝嘆息著,鬆開了手,走到窗邊,背對著他不說話。

  蘇晏怔怔望著皇帝的背影,五味雜陳,知道皇帝再一次放過了他,心裡卻並不好過。

  「回去罷。」皇帝說,「朕要大張旗鼓地派使者,送國書去瓦剌,向虎闊力說明使者被殺案的始末,將北鎮撫司抓獲的兇手交給他,另外,還要捎帶上一顆人頭。」

  「……嚴城雪的人頭?」

  「對。這顆頭,你去取。」

  蘇晏想了想,答:「臣知道了。」

  皇帝之前同意他收編嚴霍二人入夜不收,如今又叫他取嚴城雪的人頭,自然是只要一顆人頭應付瓦剌,具體情況由他操作的意思。

  「與瓦剌一戰,恐不可避免,但至少先拖延一段時間,也好準備糧草兵馬,不至於倉促應戰。豫王那邊,朕會找他,你不必擔心他被策反。」

  蘇晏再三猶豫後,依然問道:「皇爺是否想過,放他出京回封地?」

  皇帝沉默片刻,說:「你上次對朕說,七品御史的官服補子是鴛鴦戲水,語氣嫌棄得很,還說什麼基佬紫,又不肯告訴朕『基佬』是何意。」

  蘇晏一愣,想起確有其事,只是當個笑話說,不想皇帝竟還記得。

  「朕打算把言官們的官服補子,不分品階全部換成獬豸,與文官補子區分開來。神獸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正適合言官穿戴在身,以為自勉。新官服由宮中尚衣監製作,費用從朕的內帑里出,以免戶部扯皮拖拉,趕在三月前盡數制好下發。御史四品以下衣青色,四品以上衣緋色。你覺得如何?」

  蘇晏低頭掩飾心中感動,「臣無異議。」

  皇帝道:「去罷,抽空去拜訪拜訪李首輔。」

  蘇晏拱手告退。走到殿門旁,又回頭望了一眼,皇帝仍負手站在窗邊,紋絲不動。

  他打開殿門走到寬闊的圍廊上,想著自己的最後一個問題,皇帝並未給出答案。

  或許這個問題,皇帝自己心裡也沒有答案。

  第178章 我來送你一程

  這一夜,蘇晏睡得極不踏實。

  前半夜眠淺多夢,夢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憑窗而立,總不轉身。他想上前抱住,可一舉步就驚醒,如是再三。

  後半夜乾脆徹底失眠,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湯婆子變冷了,腳冰。阿追還沒回來,擔心。政事千頭萬緒,煩人。七郎被盯得緊,糟心……

  蘇晏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腦子裡群馬奔騰,好容易熬到三更天,起床穿衣洗漱。

  除了節假日,奉天門的常朝每日舉行。為了蘇大人能及時上朝,小京小北習慣了早起,已經在燒飯。蘇晏沒事做,在院子裡踢樹幹,練習唯一會的那招武學「葉底藏花鴛鴦腿」。

  朝會上波瀾不驚,之前上疏要求責罰太子的言官們集體失憶,除了六部主官提出商議的政務,只兩件事值得一提。

  一件是皇帝下諭,派使者團持回復的國書前往瓦剌,出發時間定在三日後。

  另一件是萬年不上朝的豫親王,居然來得比大半官員還早。

  蘇晏在過金水橋時,與豫王狹路相逢,看他穿了一身平日未見的朝服,五彩玉珠九縫皮弁帽、大紅色絳紗袍,手捧白玉圭,顯得格外有威儀。

  不久前剛在宮門口撕破臉,說了「兩清」,如今碰面難免尷尬,蘇晏正在猶豫要不要轉身避開,對方已經迎上來。他只好躬身一揖:「給豫王殿下請安。」

  同時擔心,橋上都是絡繹走過的朝臣,這狗王爺可別胡說八道。

  豫王卻只是頷首,十分端莊地回了句:「蘇少卿。」然後轉身走了。

  ……就這麼走了?一句騷話都沒說?蘇晏望著他的背影,有點難以置信。

  話說回來,豫王的臉色看著好轉許多,眼底不見疲憊與憔悴感,又恢復了丰神俊朗。不僅如此,往常總纏繞在眉宇間的一縷懶洋洋的浪蕩氣息,似乎也如風吹雲散般消失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