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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開戰?」蘇晏皺著眉,打開輿圖比劃,「瓦剌若南下進犯,河套地區必將大亂,寧夏、延綏等軍鎮壓力頓增不說,恐韃靼也會趁火打劫,再次襲擊大同與宣府。」

  「朕之前那封密函,果然沒能送到虎闊力手上,就連送信的密使都不知所蹤。朕命清水營的夜不收暗中查探,在瓦剌本部找到疑似密使的屍體,被當做奸細殺死,懸掛示眾。」

  「是虎闊力下令殺的?」

  「不,查探到了,是黑朵薩滿下的令。而且據哨探回稟,黑朵如今是虎闊力最信任的下屬,被封為瓦剌太師,出兵一事,也是他極力促進的。」

  蘇晏吐出口氣,指尖在輿圖上從瓦剌到京城之間,畫了一條線:「這半年多來發生的樁樁件件——

  「臣曾經推測,幕後之人在下一盤棋。

  「小爺也說過,以國土為棋盤,以勢力為棋子,這個下棋的人很有魄力,也很可怕。

  「如今,這個人——臣暫且給他取個代號,就叫『弈者』吧——所下的幾條棋路,臣可以把它們都連起來了。」

  景隆帝頷首:「你說,朕聽。」

  「一條是儲位。豢養刺客,暗殺太子,未果之後又利用朝中官員間的派系爭鬥,煽風點火,意欲動搖國本。

  「一條是親王。埋伏奸細於豫王府,利用其十年圈禁的憋屈與怨憤,擾亂其神智,欲誘使豫王對皇爺出手,哪怕不成功,也可以使兄弟離心,為下一步計劃做打算。

  「一條是瓦剌。與黑朵薩滿勾結,於清水營行刺瓦剌王子昆勒,嫁禍大銘。又派瓦剌死士偽裝成韃靼騎兵,在境內劫掠時故意被我軍擒獲,顯露出假的狼頭刺青,好教我們以為,虎闊力背信棄義,暗中進犯。如此兩面挑撥,迫使瓦剌與大銘開戰。

  「這還只是最明顯的。另外是否還有隱藏的棋路,不好說。

  「就說韃靼吧,這些年與我朝關係愈發敵對,朝廷幾次綏撫不見成效,有沒有這個『弈者』推波助瀾的成分在其中?

  「還有馬賊。臣去陝西時,見馬戶苦於民牧而落草為寇,而河南、山西、山東因為黃河水災等原因,也導致馬賊為患。臣離開陝西前,在席上無意聽魏巡撫說起,西安知府上報,王五王六率領的響馬盜向東進入河南,疑似與廖瘋子一部會師。

  「臣當時並未引起重視,如今想起來,這是個不妙的信號。背後會不會也有『弈者』的影子?」

  「皇爺您瞧,」蘇晏的指尖在北漠、京城與各州府之間游弋,「這些棋路其中各有交錯,殺太子的血瞳刺客,與潛藏豫王府、殺害瓦剌使者的浮音,同屬於隱劍門與七殺營。隱劍門百餘年傳承,如今沒落被人收歸麾下,而七殺營創立至今,業已十餘年,也就是說——

  「這個『弈者』,至少在十多年前就開始布局,在暗中慢慢積蓄力量,如今羽翼豐滿,將棋局整個兒鋪開。」

  「十多年前?」景隆帝面色凝重,陷入沉吟,「這般苦心經營,非常人所能及。究竟是什麼人,對朕、對大銘又有何企圖?」

  蘇晏想了想,說道:「能支撐一個人臥薪嘗膽,十幾年如一日,臣以為動力只有兩個,一是復仇,一是野心。」

  復仇……野心……景隆帝慢慢咀嚼著這兩個詞。

  他忽然問道:「蘇晏,你如何知道七殺營創立的時間?」

  蘇晏心底一凜。這條情報是荊紅追提供的。阿追說他在七年前進入七殺營時,裡面最年長的殺手,比他還要早入營五年。也就是說,七殺營創立至今,至少十二年了。

  他下意識地沒把數據說得過於準確,不料皇帝如此敏銳,依然捕捉到他話語中的疑竇之處。

  但他不能暴露荊紅追的出身。畢竟太子遇刺,皇帝震怒之下對隱劍門下了清剿令,餘孽一個不留,無論什麼身份都盡數誅殺。

  哪怕將來他要為荊紅追討一個特赦,也不適合在此時,得等荊紅追立功,緣著浮音這條線,抓住背後指使者之後。

  蘇晏拿定主意,再次下榻,對景隆帝躬身拱手:「皇爺是否信臣?」

  景隆帝微怔,望著他低下的冠帽,露出一絲苦笑:「你竟還問這個問題!朕若不信你,朝政大事與你商議?邊關密報任你閱覽?詔獄重囚隨你審訊?太子……」太子身邊由你籌劃?皇帝默默咽下了最後幾個字。

  蘇晏心口發熱,眼眶朦朧,依然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那就請皇爺在此事上也信任臣。到該說的時候,臣一定披肝露膽,絕不會有一字隱瞞。」

  換而言之,眼下時候未到,故而有所隱瞞。這亦是欺君之罪,蘇晏知道,但為了阿追的性命,不得不這麼做。

  至於皇帝能否接受,是要治他的罪,還是要軟硬兼施逼他吐露真相。蘇晏心裡似乎有些把握,又似乎踩在薄冰之上,而冰層並不如他所想的堅硬,或許下一刻就將徹底碎裂,令他墜入深淵。

  他閉上眼,屏息等待判決。

  下一刻,他墜入了個溫熱的懷抱。

  仿佛苦旅者攬月在懷,將一百首一千首吟誦月華的詩篇,都化作了這個緊密的相擁。

  龍袍上的御香,連同皇帝低沉的細語,如霧氣般瀰漫過來,將他包裹:「朕信你,你也信朕麼?」

  蘇晏用力點頭,哽咽道:「臣萬死難報。」

  皇帝道:「朕不要你萬死,只望你以才輔國的同時,也能以情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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