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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日上三竿,聽見小北在屋外邊敲門,邊壓低聲音叫道:「大人!大人快起來,出事了!」

  蘇晏一激靈睜開眼,匆忙著衣,開門問:「出什麼事?」

  「褚侍衛從宮裡來,說皇爺即刻要見大人。這大年初一就急著召見,不是大事是什麼?大人,您心裡可有數?」蘇小北神色有些嚴肅。

  蘇小京雖然愛咋呼,腦子不拐彎,但至少有句話說對了,「伴君如伴虎」。對於宮裡那兩位手握生死大權的爺,他也始終替自家大人存著一份憂心。

  蘇晏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就算有事,也連累不到大人我。你和小京這便給我準備官服,再打包點吃食,我在馬車上用……等等!還有兩份年禮,用黃綢子扎的那兩份,幫我也一起搬上馬車。」

  走到院下,遇到荊紅追。荊紅追說:「大人去哪裡,請讓屬下陪同。」

  蘇晏婉拒:「我要進宮,帶著你不方便,你就在家等我。」

  荊紅追不放心,說:「屬下就在午門外等著,大人一出宮就能看見。」

  蘇晏知道他固執,便同意了。

  荊紅追又問:「皇帝突然召見,大人認為是公事,還是私事?」

  「公事吧。」蘇晏認為公事的可能性更大,但話一出口,又覺得帝心難測,自己還是不要托大,要做好所有的應對方案。

  他想了想,把回京後還未來得及還回去的尚方劍、督理陝西馬政的階段性報告、魏巡撫協助整理的「各級政府機關班子管理模式」手冊,連同彈劾平涼郡王朱攸苟的奏摺(萬一對方惡人先告狀),還有豫王寫的那封小黃信(必要時臉也不要了拼個魚死網破),統統都帶上,以備萬全。

  到時看皇帝出什麼招,自己就打對應的那張牌,完美。

  宮裡來的馬車在蘇府門口等著,蘇晏走出門,見褚淵站在一旁等待,互相拜完年後,直接把他拉上了車。

  蘇晏問:「這時間點兒皇爺該結束了外廷朝會,在內廷受賀才是,怎麼突然傳召我,是不是出事了?黑炭頭,你得給我先透個底。」

  他敢問,一來因為褚淵之前在陝西一路隨行,兩人共過患難,也算有感情基礎;二來,皇爺沒有派傳旨太監,而是派御前侍衛,有護衛他安全之意,說明此事有風險,他得未雨綢繆。

  「不瞞蘇大人,的確是出事了。但不是宮裡,而是鴻臚寺。」

  鴻臚寺?最近沒到藩屬各國的朝貢時間,鴻臚寺里只有瓦剌使者,莫非——

  「那幾個正在等國書回復的瓦剌人出事了?」

  褚淵點頭:「死了!數九天寒大半夜,那四人脫光衣物,跳下鴻臚寺內的錦鯉池,凍死了!」

  蘇晏裹著狐裘披風,聯想到赤身跳冰水,忍不住打個激靈,「死得可真蹊蹺!」

  「可不是?偏偏又是除夕夜,鴻臚寺的官吏們都回家過年,只有幾個僕役值守,結果到了今早,屍體才被發現。皇爺接到奏報時正在奉天殿朝會,我在御前侍衛,便命我來接大人入宮商議。」

  蘇晏一路上琢磨著這件怪事,所坐的馬車直抵內廷,來到南書房外。

  在前廳等候不多時,御駕便到了,景隆帝與太子一前一後走進來。蘇晏連忙起身,行了個叩拜大禮,賀道:「給皇爺、小爺拜年。吾主聖體康健,萬壽無疆;吾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皇帝親手扶起他,「來,裡頭敘話。」

  進了御書房,分尊卑落座。內侍端上茶點後,全數退出殿門,連向來貼身伺候的藍喜都沒有留下。

  皇帝對蘇晏說:「鴻臚寺的事,你應該知道了罷。」

  蘇晏點頭。

  「瓦剌使者之死,你怎麼看?」

  這熟悉的問法、平淡的語氣,聽不出半點個人喜惡,很「景隆帝」式。

  蘇晏曾經一聽皇帝問這話,胸口就緊張得直抽抽,總覺得像公務員國考。如今習慣成自然,更兼心裡對皇帝多了幾分親近甚至是溫存,回答起來也就不覺得緊張了。

  他在馬車上已有所思考,這會兒從容回答:「有人不願見我大銘與瓦剌釋嫌,想給這場衝突火上澆油。」

  他沒有進一步解釋,反而問道:「記得皇爺曾對臣說,要用回復的國書麻痹黑朵薩滿及其幕後主使,再另行遣人前去瓦剌,秘密聯繫虎闊力,澄清昆勒王子遇刺之事,不知進行得如何?」

  坐在旁邊的朱賀霖第一次聽說這事,剛想開口詢問,轉念又閉了嘴,先仔細聽。

  皇帝說:「國書內閣已議論草擬,待朕審過,交由司禮監謄寫用印,本打算再拖延幾日交予瓦剌使者帶回。密使也在臘月二十五派出,算算時間,連長城都還沒出,至少還得一個月才能抵達瓦剌部。」

  蘇晏道:「所以有人忍不住了。他不知國書里將會寫什麼,擔心干戈將止,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讓瓦剌使者死在大銘境內,死在鴻臚寺的官署里。

  「都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而我大銘卻連幾個使者都不放過,何其殘暴不仁,窮兵黷武——這就是兇手要達到的輿論效果。皇爺想啊,他為什麼要用如此離奇荒誕的手法殺人?」

  景隆帝轉頭看向太子,示意他來回答。

  太子之前並未參與過他們的討論,只在朝會聽政時,得知一些大銘與瓦剌之間的矛盾與局勢,眼下被父皇考查似的一看,頓時心裡直打鼓,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去瞟蘇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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