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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看看場中,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向前走到了看台邊緣,手扶欄杆。

  荊紅追站在他的側後方,手掌貼上他的後背,將一縷綿綿不絕的真氣送至他體內。

  蘇晏清了清嗓子,開口。音量不大,卻仿佛鐘磬震鳴,鏗然有聲,清晰無比地傳送到每個人的耳畔——

  「諸位大人。」

  狗們停住撲咬,搖頭擺尾地回到「狗祖宗」身邊,接受獎勵。

  官吏們狼狽不堪地轉頭望向看台,不少人臉上涕淚交加,一片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憤怒。

  「我知道此刻在你們心裡,我蘇某人簡直不是個人。

  「然而在我蘇晏看來,你們一個個也不是人。

  「你們——其中的大多數——都是混吃等死的廢物,是監守自盜的蠹蟲,是貪婪自私的國賊,是目光短淺的蠢貨!

  「你們坐在行太僕寺、苑馬寺、兩監六苑的官椅上,領著朝廷的俸祿,不思在其政謀其職,反倒尸位素餐。你們自覺所在衙門清貧無權,連累自己也受人輕視,遂一個個怠政誤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身為一寺主官,苑馬寺卿李融在任三年,每日稱病不上衙,轄下官吏甚至從未見過其人其面;行太僕寺卿嚴城雪無心理政,鎮日躲在清水營不務正業,以至於兩寺無人監管,上樑不正下樑歪。

  「你們各監苑官吏,監守自盜,偷賣官馬以充私囊,所領牧軍不堪生活困苦,虐待官馬泄憤,以至於草場荒廢,戰馬如殍。

  「你們茶馬司、鹽課司,畏於將官子弟與勛戚貴族,對其走私行為知而故縱,以至私茶私鹽泛濫,有虧國課。

  「你們邊關衛所的將領,為圖牟利,以軍馬販貨,又私養戰馬售於軍隊,侵吞朝廷撥銀,以至騎兵無良馬可操練,戰力低下,軍心動盪。

  「你們勛戚與豪強,占奪草場為莊田,以至草場日益狹窄,馬數減少。十三萬頃草場,只剩六萬,損失了整整一半,四監十八苑皆廢,唯存二監六苑。」

  每點明一項,便有相關的衙署官吏或衛所將領面如土色。這些人被戳破了不能見光的醜事,被國法難饒的惶恐擊中,一時間汗下無語。

  蘇晏猛地一拍欄杆,厲聲道:「惡犬追趕,你們尚且知道無馬可騎的恐懼,個個哭天搶地。而韃靼之兇殘猶勝惡犬千倍百倍,你們叫那些無馬可騎的兵士如何保家衛國,拒敵於關外?!

  「你們此刻的安寧,是那些兵士用自身血肉換來的!你們本該與他們齊心協力,卻為何成了挖空堤壩的白蟻蛀蟲,自毀長城?難道韃靼大軍破境後,踐踏的不是你們的家國河山?殺害的不是你們的自身親族?蹂躪的不是你們的妻兒子女?

  「這麼淺顯的道理,你們不是不懂,而是心存僥倖,總覺得國家如此之大,財力如此之厚,偷一點沒事、占一點無妨,卻沒想過當白蟻形成不可計數的蟻群,哪怕巍然山體也會被逐漸蛀空!

  「我蘇清河今日,就把話撂在這裡——

  蘇晏從荊紅追手中接過尚方劍,霍然拔出劍鋒,砍在看台的欄杆上,將硬木圍欄一劈為二!

  「陝西馬政,我不僅要清查整理,還要查到底、整到底!只要還有一個官吏在位碌碌無為,還有一塊草皮沒有退還歸復,還有一匹戰馬被倒買倒賣,我手裡的尚方劍就不會回鞘,等著那些冥頑不靈的貪官污吏、叛將驕戚,來給我送人頭!」

  場內場外闃然無聲,不知是被他一通疾言厲色的訓斥,還是被這代表天子意志、先斬後奏的尚方劍所震懾。

  蘇晏長出一口氣。

  魏巡撫張口結舌,半晌後,緩緩躬身拱手:「……陝西上上下下,敢不從命。」

  第124章 旗子不能亂插

  清水營的賽馬會在萬眾矚目中開始,歷經了滿場的錯愕、譁然與怨怒,最後結束於一片灰溜溜的沉默中。

  參賽的官吏沒有一個抵達終點的,人人領了份參與獎的獎品——外壁一圈繪著「以報國安民為榮,以蠹國害民為恥」字樣的白瓷壓手杯,並要求他們放在官署中使用,不得轉手或損壞。若不慎打碎了,須自掏腰包再買一個。

  但凡心裡有鬼,唯恐被清算的官吏,看著手裡的茶杯,臉色都是綠的。

  魏巡撫本沒有份,主動向蘇晏討了一個,正色道:「本官也要引以為戒。」

  ——半年以後,這種杯子開始在大銘朝的朝堂上下與各司官署流行起來,樣式差不多,上面的字樣略有變動,如「以兩袖清風為榮,以貪贓枉法為恥」「以克盡厥職為榮,以玩忽職守為恥」等不一而足,被統稱為「榮恥杯」,風靡一時。

  以至於後世的文物市場上,一個品相完好的甜白釉蓮瓣脛暗刻鳳紋「榮恥杯」,被炒到了88萬元的高價。

  當然這是後話了。

  挨了整的官吏們一刻也不想多停留,趁著日暮還有些兒天光,紛紛啟程回任職地。

  蘇晏挽留魏巡撫在清水營住幾日,說是還有後續事宜要同他商量,待此中事畢再一同回府城。魏泉應了,先行離開賽馬場,兩人暫時告別。

  士兵們在打掃一片狼藉的賽場,蘇晏看了看天色,忽然一拍腦門,掏出懷表:「4點50分……馬上就要到酉時了!」

  他趕緊把霍惇叫過來,問:「你手上有一千五百兩寶鈔麼?先墊給我,回頭盤口裡賺的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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