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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還讓不讓人睡

  在鷹嘴山匪寨借宿一夜,翌日拂曉,趁著日頭未出山,天兒還不太熱,蘇晏一行人就下了山,繼續奔赴延安府。

  王武、王辰給他送行。蘇晏在馬車旁交待他們:「劫幾個為富不仁的豪紳也就罷了,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也別輕易害人性命。」

  賊頭兄弟倆點頭稱是。蘇晏又把王辰拉到一旁,低聲責罵:「尤其是你!再敢欺男霸女,法不容情!找不著相好,就去逛窯子,別禍禍良家,否則日後就算招了安,也要治你姦淫罪,聽見了?」

  王辰一聽,知道兄弟倆在門外的交談被他知曉,又尷尬又羞慚,低頭說:「我知道了。以後不敢再犯。」

  蘇晏這才緩了臉色,揮揮手道:「回吧,好自為之。」

  車輪碾著凹凸不平的山路,兩輛馬車在緹騎們的護衛下逐漸遠去。王辰嘖了一聲,對他哥抱怨道:「明明你也同意一起玩,為什麼只罵我一個?」

  王武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因為你嗓門比我大。」

  三日後,延安城的城牆已遙遙可見。

  在城外驛站勘合過符契,驛丞不敢怠慢,忙親自將御史大人迎往上房。蘇晏卻不急著回房,站在驛站大院門口,見官道對面百丈外,空地人群聚集,周圍搭了遮陰的棚子,似乎是個臨時市場,便問:「對面是什麼?」

  驛丞答:「是個牙行。因官道人來人往,有不少商販沿路擺攤,便有牙子自發成市,為買賣雙方穿針引線,做些肉鹽豆谷生意,還兼居停貨物、安頓客商、代僱車船人丁等。」

  哦,古代中介公司。蘇晏覺得新鮮,就攛掇荊紅追和他一起過去瞧熱鬧。褚淵聽見了,不放心,親自帶了七八個侍衛同去。

  蘇晏本不想引人注目,但褚淵因為他孤身洗澡洗進馬賊窩一事,自覺有負聖恩,對不起皇爺的囑託,執意要跟去,蘇晏也只得同意。

  結果眾星拱月的架勢一擺開,精似鬼的牙子們便知道來了個非富即貴的人物,十二分熱情地湧上來,七嘴八舌介紹貨物。

  一個中年牙婆領著幾個幼童擠到蘇晏跟前,扯開嗓門,用詞粗鄙地招呼:「貴人,來看看這幾個娃娃,賤賣!看這女娃,多水靈,再養個兩三年,就能梳攏了。還有這對雙生的男娃,別看瘦,眉清眼秀的,再長開一點就是好小廝,也能操,也能做粗使活兒,再不濟轉手一賣,賺的有多無少。」

  蘇晏還來不及反應,荊紅追便將劍鞘往牙婆身前一攔,皺眉喝道:「污言穢語什麼,滾開!」

  那幾個孩童從五六歲到十歲左右都有,頭髮間插著草標,小的懵懵懂懂,大的哭哭啼啼。後方樹旁蹲著幾名枯瘦漢子,看著這邊,用破破爛爛的衣角揩眼淚。

  蘇晏惻隱之心頓起,問牙婆:「哪裡來的孩子?」

  牙婆趕忙道:「不是拐的!一應契書乾乾淨淨!這些都是父母自願發賣,貴人看,樹旁那幾個就是娃娃的爹。」

  蘇晏走過去,問:「怎麼要賣孩子,自己生養的,不心疼?」

  一名枯瘦漢子哭道:「賣出去還能活命,放在家裡,要與爺娘一同餓死。」

  另一個也說:「辛苦養的馬死了,官府要我們賠銀子,哪有銀子!屋子、田地,能賣的都賣了,就算把兩個娃娃也賣了,也只賠得起一半!」

  「只求老爺發善心,把我娃娃買了,給口飯吃。」先開口那人跪求道。

  「至於我們這些老貨,能活一日算一日,死了拿草蓆一卷埋土裡,也就解脫了……」

  蘇晏看著這些走投無路的農夫馬戶,長嘆一口氣,轉身走到牙婆面前,說:「這些孩子我全要了,多少銀子?」

  「十……」牙婆遲疑一下,道,「三十兩銀。」

  褚淵當即喝道:「漫天要價!京城一個十二三歲小廝才賣三兩銀,還少吃幾年飯——」

  蘇晏抬頭阻止他繼續說,從錢袋裡取出三錠銀,交給牙婆。

  牙婆喜笑顏開地收了,自取一錠,將剩餘兩錠遞給賣家,又押著孩童們給貴人磕頭,嘴裡不停說著吉利話。

  蘇晏沒搭理她,逕自走到樹下,把錢袋丟給那幾名枯瘦漢子,說:「這裡的錢,夠你們賠今年的馬錢了。孩子領回去,誰生的誰負責養,再想發賣,天理難容。以後日子好過了,送他們去念念書。」

  那些漢子徹底愣住。

  孩童們撲過去,爺呀爹呀的嚎叫,大大小小抱頭哭成一團。

  「……這是遇到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漢子們涕淚交加地朝蘇晏離開的背影磕頭,「活菩薩呀……」

  蘇晏沒了逛集市的心情,回到驛站客房中,心底仍難受得緊,喃喃道:「人活著,怎麼能苦成這樣?」

  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國家強盛富足,儘管也有貧困人口,但再窮也不至於鬻兒賣女。這一世不說從小錦衣玉食,也是衣食無憂,專心讀書進學,從未為生計發愁。金榜題名當了官,身處京師繁華地帶,也沒有直面過如此慘痛難言的人間疾苦。

  荊紅追沉默不語,蘇晏忍不住問他:「你小時候呢,也這麼苦?」

  「好一點。爹娘死得早,至少沒人賣我。」荊紅追語氣平靜,「八歲那年鬧蝗災,實在沒東西吃了,姐姐要自賣,只換一袋陳米。我死活拽著她,還咬了人牙子,險些被對方打死,於是沒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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