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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連邊軍也參與其中,這陝西馬政真是爛透了……」蘇晏眉頭緊皺,意識到自己接手的新差事不僅是個燙手山芋,還是個巨大的爛攤子,想必背後利益網錯綜複雜,處理起來棘手得很。

  倒在地板上的王武咳了幾口血沫,逐漸清醒,喘氣道:「你真是當官的?來陝西做什麼……」

  蘇晏起身走近。王武只見眼前一雙赤足,白玉雕也似的玲瓏秀氣,即使足底沾染了灰塵也未損其顏色,是一種近乎春風秋月的天然美好。他不由自主地屏息,強忍咳嗽,不敢把血沫濺上去。

  「我是聖上親封的巡撫御史,來此撫治地方,整飭吏治,束理馬政,還陝西一個清明太平。」

  少年官員用並不鏗鏘,卻清澈堅定的聲音說道,「我要讓你們這些被逼上梁山的好漢們,都解甲歸田,讓官員各司其職,讓百姓安居樂業。」

  王氏兄弟怔住了。王武喃喃道:「御史……欽差……天使?」

  「這麼說也沒錯。」蘇晏微微一笑,「你們真想一輩子當響馬盜,在官府的追緝中東躲西藏?」

  王辰大聲道:「要是能平平安安活著,誰願意做這種刀頭舔血的行當!說什麼劫富濟貧,其實不過圖得自己心安,真要餓昏了頭,管他好人壞人,搶也搶得,殺也殺得,反正已經是亡命徒,逼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

  荊紅追劍尖微微一滯,望向蘇晏的寂然眼神中,掠過一絲感激與更深的情愫——若不是遇上了蘇大人,他與這些落草為寇的響馬,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個獨行的亡命徒而已。蘇大人不僅救了他的性命,更給了他一個可以重新展望的未來,一個再世為人的機會。

  蘇晏嘆息著,將手按在了王辰的肩膀上。

  王辰像挨了炮烙般,身軀猛顫,不禁抬頭看他。

  蘇晏說:「待世道清明,你們就散夥吧,回鄉做個良民,如何?」

  王辰心頭一股熱血激盪,大聲道:「把我手腕解開!」

  蘇晏朝荊紅追點頭示意。荊紅追一劍挑斷繩索,又粗暴地接上兩人脫臼的肩關節。

  「要真有那麼一天,老子也不當什麼響馬盜、山大王了,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好好過日子。」王辰忍痛掄了掄肩膀,扶著王武起身,朝蘇晏抬起手掌:「擊掌為誓!」

  荊紅追在他抬手時,條件反射要出劍,被蘇晏以眼神阻止。蘇晏伸手,與他滿是繭子的粗糙手掌對擊三次,說:「誓不可違。」

  王辰大笑道:「好!」又轉頭對王武說:「哥,你說呢?」

  王武道:「我們兄弟同心,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此刻屋外有人高聲叫道:「大當家!二當家!你們在裡面?」

  「在,怎麼了?」

  「楊哥帶著兩百多弟兄,在山坳里和一夥硬點子幹上啦!對方也不知什麼來頭,就二十個人,扎手的很,廢了我們七八十個兄弟,楊哥命我來找兩位當家,請你們出馬哩!」

  蘇晏一怔,說:「那是我的侍衛!」

  「哎呀哎呀,」王辰揚聲朝門外道,「你速去通知楊會,趕緊停火,就說一場誤會,他們家大人在寨子裡做客!」

  蘇晏說:「我不出面,他們不會停手的,還是趕緊送我過去,解釋清楚。」

  王辰哎了聲,就要去開門。

  蘇晏:「等等!我衣服!我不能穿成這樣!」

  王辰一怔:「這樣,也挺好看……」

  荊紅追面上殺氣凜冽,眼看要割人舌頭,蘇晏忙道:「給我找套新衣褲,要沒人穿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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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寨中四處燃起大火盆,在正廳前方的廣場,馬賊們把方桌拼成一條長席,和便服的錦衣衛緹騎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自古軍匪不分家,幾碗黃湯下肚,就成了酒肉兄弟,紛紛划拳打關斗,大呼小叫,席間不時爆發出陣陣鬨笑。

  王武受了內傷,服了荊紅追給的傷藥,臉色好轉,但還吃不得酒,只能鬱悶地喝茶。王辰給蘇晏斟滿一碗,雙手端上:「敬御史大人!」

  蘇晏喝了一大海碗,見他又斟,擺手笑道:「我就這點酒量,適可而止,適可而止。」

  王辰端著滿滿的酒碗,看著火光中御史大人的臉發呆,酒液灑到腳背,方才如夢初醒地跳起來,一仰脖把酒喝了。他訕訕道:「我們兄弟向大人賠不是,說話無禮,還把你當麻袋扛……」

  蘇晏乾笑:「尷尬事莫提,提了大家都尷尬。再說,你們兄弟也沒真把我怎麼樣,就此揭過吧。」

  王辰心道:你那侍衛要是遲來一步,怕就真「怎麼樣」了。但這話是死也不敢說出口的,他為了掩飾內心動盪,又連喝三大碗,決定把自己灌醉,醒後徹底斷了妄念,再也別胡思亂想。

  蘇晏頭重腳輕,吐完一場,悄悄問荊紅追:「有沒有魚湯喝?」

  荊紅追眼中笑意閃過:「有,按你說的,用砂鍋煲一個時辰,熬成稠稠的奶白色,過濾骨肉後,以油花、薑片煎湯,灑細鹽和蔥花,其他什麼都不放。」

  蘇晏光聽就覺得鮮香在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趁熱倒一碗給我。」

  嫣紅粉嫩的舌尖在唇間一閃而過,將唇瓣染了層薄薄的水潤光澤。眼力過人的前殺手、現侍衛不禁耳根發熱,連帶身體深處也燙熱起來。他按捺住這股異樣情緒,聲音有些暗啞地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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