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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出了御書房,便叫人傳稟太子,說是天色已晚宮門即將落鎖,趕不及回東宮,自己則直奔午門外,逃之夭夭了。

  如此幾日後,太子在文華殿一見到他,只差沒有兩眼冒火、口鼻噴煙,等不及下學便氣勢洶洶地過來問罪:「好你個蘇清河,竟然敢躲我,還拿父皇當擋箭牌。別忘了你是本太子的侍讀,少給我三心二意的!想揀高枝兒攀,當心我拔光了你的麻雀毛,讓你一輩子只能在地上蹦達!」

  蘇晏一臉「冤枉啊,我身不由己」的表情,愁眉苦臉地道:「殿下明鑑啊,實是皇上近來分外關心殿下的學業,才不時召臣前去詢問。臣這顆腦袋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長一茬,哪敢違抗聖命。」

  太子眉頭一皺:「父皇問我的學業?不會又要考試了吧……不對啊,若只問學業,怎麼會留你那麼久?最近你待在御書房的時間可比在東宮多多了,蘇清河,你給我說清楚,你每日早出晚歸,到底在御書房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文秘小姐兼倒茶小弟唄!蘇晏悻悻地暗想,面上露出無奈之色,乾笑道:「皇上操勞國事,日理萬機,臣這等微不足道之人哪敢在皇上忙碌時打擾,因而在房中枯站一兩個時辰也是常有的……不過這也是好事,臣自覺最近靜心養氣的本領提升不少,腳力也見長了,哈,哈。」

  太子被他這麼一說,倒也不好意思再責備,緩了怒色道:「如此我便去跟父皇說一聲,不要你隨侍了,省得成天魂不守舍的。」

  蘇晏道:「只要殿下肯安心待在宮裡,我這魂兒自然就定了。」

  太子白他一眼:「知道你是個膽小怕事的主,下次出宮不捎上你總行了吧。」

  蘇晏目的達成,嘿嘿一笑。

  太子這才轉怒為喜,拖著他往東宮去,「餓了,陪我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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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蘇晏正在東宮整理書冊,忽見內侍前來傳旨。

  原來那場因朝堂混戰而耽誤了不少時日的殿試終於傳臚,皇帝於禮部設恩榮宴,禮部重臣、翰林院學士、新科進士皆奉詔列席,蘇晏排了個二甲第七名,自然也有他的一份。

  披上大紅宮袍,圓頂烏紗帽翅插了彩花,一殿新科進士望闕舞拜、山呼萬歲後,皇帝便宣布賜宴。

  眼見那珍饈美饌流水般上來,進士們紛紛舉杯對皇帝歌功頌德、獻詩獻畫,一心展露才華,以博聖悅。

  太子在皇帝左側落座,目光在一片行恭言敬的紅色人影中穿梭,卻見蘇晏躲在眾人後面,嘴裡嚼著鳳鵝肉,筷上夾著玉絲肚肺,眼睛還盯著盤羊肉水晶角兒,正吃得不亦樂乎。

  太子當即豎眉瞋目,又朝龍座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蘇晏也學學那些進士,去天子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蘇晏不已為然地一笑,埋頭只管吃。

  太子臉色越發難看,狠狠剜了他一眼,別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蘇晏當他小孩子脾氣,並未太在意,正咬著箸頭,無意間瞥見右側上位一人,著寶藍色盤領窄袖常服,金織蟠龍栩栩盤蜷其上,似要裂帛脫困而去。

  這男子約摸二十七八歲,眉目間與皇帝頗為相似,又仿佛更標俊幾分,只一派疏慵姿態,手指繞在琉璃酒盞上,懶洋洋地眯眼看他。

  蘇晏見他容貌裝扮,猜測大概是親王之流,恭謹地低了低頭,把觸在一起的目光移開去。

  高居龍座上的景隆帝今日心情不錯,對敬酒的進士們稱讚了幾句。

  禮部侍郎周川笑道:「仰聖上天恩,春闈進賢拔能,一堂濟濟皆是朝廷棟樑之才。今日瓊林宴,臣提議不如讓一甲進士各自口占一絕,以添意趣。」

  景隆帝道:「周侍郎出的好主意。這詩題誰出?」

  周川拱手道:「自然是陛下當仁不讓。」

  「你們落得輕鬆,倒把麻煩事都推朕身上。」皇帝笑著點了點案幾,「朕也懶得想啦,就以諸卿面前的菜餚為題吧。」

  新科狀元崔錦屏自然拔了頭籌。他出身朔北,膚色微黎,眉目濃郁,顧盼間似要飛出一股勃勃的英氣。

  掃了一眼面前的蓴菜氽鮮鱸,他不假思索地吟道:「紫氣東來落碧池,雨侵菡萏色無失。微君之故何留盼——」

  方略作停頓,進士中有人問:「魚呢?」引得數聲悶笑。

  崔錦屏也不惱,側過臉盯了發問的那人一眼,朗聲道:「龍躍金鱗會有時。」

  眾人一愣,紛紛對這個傲氣四溢的青年露出讚賞之色。

  皇帝笑了笑,道:「魚化龍,好志向,作得好。」

  周川捻須笑而不語:此子雖有鴻志,卻未免鋒芒畢露,將來怕要惹禍上身。

  榜眼葉東樓乃江南人氏,被鍾靈毓秀的水土養得眉目如畫,神情中總帶著一絲不諳世事般的溫柔靦腆。

  他低頭看一盤用紅杏點綴的金絲酥雀,輕聲吟道:「黃雀戲穿絲柳綠,粉蝶羞許點枝紅。閒愁只在青山外,獨倚危樓最上重。」

  景隆帝點頭:「工麗秀巧,一派春意繾綣,好。」

  崔錦屏接口道:「只是失之於柔媚,未免有些小家子氣。」

  景隆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探花也聊作一首,應應景。」

  被皇帝點到名,探花雲洗清冷自若的神色才有了些微動,望著一盤鴛湖醉蟹,沉吟片刻後開口,聲音如破冰春河般清冽動人:「青袖雲帆醉指東,風波桂棹自從容。孤鴻一唳驚寒去,冷月千江照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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