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

  汴京,天牢。

  狹隘的甬道里響起腳步聲和鐵鏈碰撞聲,牆壁上的火把發出的光似乎都是渾沱沱一團,前方大牢里一片暗沉,走在前邊的獄卒拿著木板枷和鐐銬,身後還跟了十幾個小卒。

  獄卒頭子停在一間牢房前,立即有小卒上前打開了牢門。

  秦國公在牢房稻草里盤腿而坐,脊背筆挺如蒼柏,哪怕一身囚服,眉宇間威嚴依在。

  獄卒頭子掃了一眼他跟前的食碗,「國公爺這頓飯吃得可還滿意?」

  秦國公這才抬了抬眼皮:「甚好。」

  獄卒頭子示意邊上兩個小卒打開木板枷,對盤腿坐在稻草上的人道:「那國公爺請上路吧。」

  新帝下達斬首秦國公和陸太師的聖旨已三日,今日午時就是行刑之時。

  秦國公從容不迫地抬起手,任他們把木板枷和鐵鐐銬給自己戴上,仿佛這不是刑具,是自己的官袍,一會兒也不是去刑場,是去金鑾殿上朝。

  獄卒敬重秦國公的氣節,帶鐐銬的動作都放輕了幾分。

  獄外有人疾步而來,大紅官袍,白玉面孔,一雙斜飛的鳳眼凌厲逼人,只是許久未曾合過眼,眼底布著血絲。

  來者正是沈彥之。

  獄卒見了他紛紛行禮:「沈世子。」

  心底卻是詫異,新帝任命沈世子為今日的監斬官,他此時來天牢是何意?

  沈彥之一甩大紅袖袍,沉喝:「都退下,我有幾句話同秦國公講。」

  獄卒頭子不敢托大,這節骨眼若是出什麼閃失,他們萬萬擔待不起,一時間沒敢動。

  沈彥之猩紅的鳳目掃了一眼獄卒,戾氣盡顯:「都聾了嗎?」

  在場獄卒都被他這一聲喝問嚇得心頭哆嗦。

  沈彥之如今在朝堂上就是一條瘋狗,惹了他不快被他咬上,只有死路一條。

  獄卒頭子猶豫再三,妥協道:「沈世子,一會兒囚車就要遊行示街了,您……長話短說。」

  言罷給小卒們做了個手勢,紛紛避了出去。

  沈彥之這才看向秦國公,「我在遊行的路上安排了一場暴亂,屆時會有人前來劫囚車,城門口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伯父您出去後坐馬車直接出城,我的人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京城這邊您不必擔心,我便是拼上性命,也會護秦府周全。」

  秦國公道:「沈世子不必煞費苦心,這些日子你屢屢派說客來說服老夫投誠,老夫以為,他們已將老夫的意思都轉達清楚了。」

  沈彥之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白部分都泛著一層薄紅:「伯父為何就一定要走這條路?」

  秦國公一身囚衣帶著鐐銬,乾瘦的身形在這一刻卻比沈彥之還高大幾分,他道:「我泱泱大楚的脊樑便是要斷,那也是挺直了斷的,決不可軟趴趴垂下去,叫後世人恥笑。」

  沈彥之五指攥緊掌心,艱澀出聲:「前朝太子不是還沒找到麼?」

  他恨前朝太子入骨,卻也深知秦國公對大楚的愚忠程度,搬出前朝太子,或許還能讓他回心轉意。

  怎料秦國公卻笑了起來,只不過眼底滿是滄桑:「大楚已去,反賊稱皇,滿朝楚臣若都俯首變節,大楚就是個笑話,楚國舊臣們又何談風骨?不過是兩姓家奴罷了!」

  沈彥之面色蒼白了下來。

  秦國公求死,是把自己當成了大楚挺直的那根脊樑,他隨楚國而去,卻又為楚國舊臣們保住了風骨,將來便是他們變節,世人也不會唾罵楚國舊臣都是蠅營狗苟之輩。

  他是為大義而去,勸不回來了。

  沈彥之仰起頭,以手艱難地覆住了眼。

  獄卒前來帶秦國公走時,秦國公最後看了沈彥之一眼:「沈世子,在其位則為其民,你我雖已不是同朝臣子,老夫卻還是望沈世子做個為天下百姓謀事的好官。」

  腳步聲混著鐵鐐銬碰撞聲遠去了,沈彥之眼眶通紅地看著秦國公從容而去的背影。

  前方甬道的岔道口,天光從開的一扇小窗泄下來,白亮得刺目。

  陸太師被另一批獄卒押著同秦國公遇上,陸太師笑道:「老東西,你我在朝堂上鬥了一輩子,黃泉路上再同你鬥著走,倒也還不算太無趣。」

  兩個明爭暗鬥了一輩子的肱骨老臣,在這一刻似乎一笑泯恩仇了。

  前方的普通牢房裡,被關押的臣子朝著夾道跪了一地:

  「陸太師!」

  「秦國公!」

  悲愴的呼聲此起彼此,浪潮一般迴蕩拍擊在整個天牢里。

  第30章 亡國第三十天

  午後又下了一場暴雨,大理寺牢房裡都帶了潮意。

  沈彥之緩步走到一間牢房前停下,他一身官袍被暴雨濕透,面色蒼白若雪,仿佛一碰就碎。

  進了水的長靴在身後留下一串冗長的腳印,被牆壁上的火光一照,愈顯暗沉,像是從一地泥濘里踏過,那泥卻永遠黏在了他腳上,再也乾淨不了。

  牢房裡的人背靠牆壁而坐,頭偏向里側,臉色青白,下頜一圈淡青色胡茬,瘦得兩頰都有些凹陷了,束起的頭髮亂糟糟垂下來幾縷,更顯頹唐,半點不像昔日那個「執扇淺笑、詩成百篇」的秦家大公子。

  大理寺的獄卒小聲對沈彥之道:「自三日前秦大公子被送到這裡來,就一直不吃不喝的,每日送來的飯菜,沒見他動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