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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人間虔誠的香火能直達神祇,只怕連神靈都想不到,世間有人敢往香里摻害人的迷藥。
明飛卿望向不遠處的皇帝,他身穿龍袍,一臉正派虔誠,很合百姓心中仁君的形象。
人皮下的那顆心卻是腐爛發臭的,那臭味熏得明飛卿想吐。
然後他看到了旁邊的淮瑾,想起這人口中的「不祥」二字。
「少君,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國師關心地問。
明飛卿搖搖頭。
國師說:「若是身上不適,最好在典禮開始前就說出來,一旦祈福大典開始,哪怕少君是膝蓋舊傷發作,也會被認成不祥之兆。」
明飛卿知道張岐是好心,這位國師雖然是淮瑾的心腹,但他到底不姓淮,骨子裡流的血是溫熱的,不像淮氏一族,一代一代傳下來,全部都是冷血薄情之人。
「我沒事,你不用太擔心。」明飛卿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忽然提醒張岐,「你方才說,祈福大典開始後若是出現異常,便是不祥?」
國師:「是。眼下正是西征的關鍵時刻,典禮上若有血光之災,一定會被視為災禍的徵兆,只怕要成眾矢之的。」
「這樣大的事情,國師可千萬要跟在場的臣子挑明了說啊。」明飛卿看了一眼玉台四周的文武百官,「萬一哪個人不小心咳嗽一聲,或是中了暑氣,豈不是因小失大,影響西溱的國運啊?」
「少君所言極是!」
這可是紫微星提的建議,國師奉若圭皋。
典禮正式開始時,國師便特意將這番話當著群臣和皇帝的面說了:「今日大典事關西征和國運,聖上祈福時,諸位務必心誠,不得有血光病氣,否則只怕要觸怒天威!」
西溱上下都信奉星象神祇,自然唯國師之言是從。
百官之首的林丞相悄悄打量了一眼張岐:這話難道是陛下讓國師說的?
吉時一到,鼓樂作響,百官以儲君為首,跪地以示誠意。
一襲華服的皇帝從國師手中接過盤龍金香,一步一步踏上階梯。
明飛卿在平地上看著,他在看皇帝,淮瑾在看他。
他今日不知為何,心中總是不安。
只要明飛卿登上高處,他就開始恐懼。
夢裡的場景血淋淋地浮現。
淮瑾想忘都忘不掉。
他今日心神不寧,又忌憚著國師那一席話,努力排除雜念,但視線卻牢牢地黏在了飛卿身上。
明飛卿是他心裡永遠除不掉的雜念——他也不想除。
正當他恍神之際,已經走至階梯中央的皇帝忽然頓住了腳步。
清幽的香味縈繞在他鼻間,四肢百骸仿佛被這股香氣灌注水銀,一動不能動。
皇帝驚恐地瞪大眼睛,用盡力氣看向平地上的明飛卿。
明飛卿朝皇帝笑了笑,輕輕晃了晃手中的三根盤龍金香——三根本該在皇帝手裡的線香。
那迷藥無色無味,線香的外觀只有細微區別。
皇帝的心腹安排好了一切,卻漏了國師這一環。
明飛卿只是在和國師聊天時,悄無聲息地把三根香的位置調換了而已。
於是,今日該有血光之災的人,就成了老皇帝。
轟隆幾聲悶響,皇帝身體筆直地滾下樓梯,松垮的木錐在震動中飛出,胡亂扎在往下滾的人身上。
「陛下!!」
眾人高呼,卻什麼都來不及做,眼睜睜看著皇帝被五六根木錐扎穿了雙腿和胸膛。
血噴濺而出,階梯塌陷一片,濺起一地塵埃。
太醫沖向皇帝,群臣驚恐不已,只有幾個重臣敢上前細看。
祈福大典亂成一團。
明飛卿仿若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淮瑾站在原地,視線掃過倒塌的階梯,口吐鮮血的父皇,最後只停留在安然無恙的明飛卿身上。
幸好。
他聞著生父身上的血腥味,腦中冒出的唯一一個念頭是:幸好摔下來的不是明飛卿。
他疾走過去,想把明飛卿帶離玉台周邊,怕坍塌再次發生。
明飛卿鎮定得讓人心驚,他指了指被木錐捅穿的皇帝,眼含血光,興奮地跟淮瑾說:「血光之災啊,阿瑾。」
「你瞧,原來你父皇,才是西溱最不祥的人。」
第19章 「你可別弒君。」
淮瑾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看明飛卿的眼神卻已經變了。
皇帝被抬進了內殿,地上蜿蜒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整個太醫院都圍在龍床前,看著那六個倒插在血肉里的木錐搖頭嘆氣。
秦冉藝高人膽大,見院判都不敢下手治,便自告奮勇上前拔木錐。
明飛卿被淮瑾攔在屏風外,隔著木質鏤空的花紋,他看到床上噴出如柱的鮮血。
他眼裡沒有恐懼,只有報復的快意。
「是你下的手?」盡收眼底的淮瑾壓低了聲音,問。
明飛卿才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視線坦蕩地跟他對上:「你父皇不詳,老天要懲罰他,關我什麼事?」
「飛卿,你對我說謊,我一眼就能看穿。」
剛剛他那過於鎮定近乎幸災樂禍的態度,比所有證據都駭人。
「你一定是動了什麼手腳。」淮瑾扣著他的手腕,追問,「你到底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