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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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0 章

  幾人跟著楚承茂進了花樓, 迎上來的老鴇是個乾瘦的中年婦人,臉上塗了脂粉, 體態風騷。

  「喲, 這位郎君瞧著面生,是頭一回來吧?我們這裡的姑娘個個可都俊著呢!」老鴇剛招呼完楚承茂,就看到了跟著他進來的姜言意和薛氏, 這樣的情形可不少見, 她面上的笑頓時收了收。

  姜言意和薛氏都是經得住大場面的,沒因為闖花樓而覺得不好意思見人, 落落大方站在一旁, 光是那一身氣勢都讓樓里的姑娘不敢隨意打量她們。

  空氣里浮動著各式各樣的脂粉味, 楚承茂眉宇間強壓著一份不耐:「我來尋我大哥。」

  能在宵禁後出城的, 這身份可不單是富, 得往貴字上走了。

  這一行人, 非是小媳婦帶著人來樓里堵自己個相公,而是家中兄弟和家眷一道找了過來,老鴇能經營起一個順康坊, 那也是人精中的人精, 十分識時務沒敢搪塞, 問道:「郎君兄長叫甚, 我讓人給郎君帶路。」

  「楚承柏。」

  到順康坊狎妓的嫖客, 大多長得歪瓜裂棗,楚承茂一表人才, 身上隱隱有行伍氣, 面相卻又清雋俊朗, 坊里的姑娘明里暗裡都在眼送秋波,這讓他臉色更難看了, 說這話時也十分冷淡。

  老鴇卻是瞬間熱絡了起來:「哎喲,竟是楚二公子大駕光臨!」

  西州新貴就那麼幾個,跟遼南王府定下親事的楚家絕對是其中翹楚,楚承柏在順康坊,老鴇很容易就猜到了楚承茂的身份,也知道楚承柏所在的大房全靠三房接濟才能過日子,將來楚家真正掌權的還是眼前這位,她當即就道:

  「香兒,帶楚二公子去楚大公子所在的房間。」

  立即有一個舉止媚態的年輕女子上前來:「幾位貴人請同小女子來。」

  女子拋給楚承茂一個媚眼,走起來路一步三搖,腰肢扭得像一條水蛇,被楚承茂冷臉相待了也不覺面上掛不住,反而掩唇輕笑出聲。

  到了二樓,隱隱就能聽到嬰孩嘶啞而虛弱的哭聲,都不用再要人帶路,循著哭聲很容易就找到了楚承柏所在的房間。

  薛氏好歹照顧了楚念安一月有餘,她是打算拿楚念安當後半生倚仗的,哪怕不是親生的,也是盡了心思去撫養的,哪能沒有感情,聽進這揪心的哭聲,直接搶在楚承茂之前撞開了房門。

  房間裡,僅幾個月大的嬰孩被放在圓桌上,別說襁褓,連厚衣裳都沒穿一件,在這嚴冬的天氣里,凍得渾身發青,哭聲都是虛弱無力的。

  別說薛氏,就是姜言意也看得心口一揪。

  拔步床上的一對男女聽到破門聲才匆匆爬起來,女人抱著被子遮到脖頸,楚承柏看到薛氏找過來時明顯就慌了:「你……你如何過來的?」

  薛氏解下自己身上防寒的斗篷先裹住了楚念安,這才一個箭步上前,左右開弓給了楚承柏兩耳光:「楚承柏,你還是人嗎?這是你親兒子!你這是要活活凍死他!」

  薛氏下手極重,楚承柏吃痛,掄起巴掌就要打回去,被楚承茂抬手截住了。

  「大哥,你今日之舉未免太荒唐了些,歸家後自己同祖父說吧。」楚承茂收回手時因壓制不住心頭的火氣推了楚承柏一把,楚承柏被推得摔了個屁墩兒。

  他不敢同楚承茂動手,今日跟劉氏合計偷帶楚念安出來,的確是像姜言意之前設想的那般,他想用楚念安做文章,自己把孩子帶出來弄病了,看完大夫明早回去再誣賴說是薛氏沒照料好,他只是昨晚去看孩子,發現孩子病了沒人管,這才連夜帶孩子出府看病。

  薛氏畢竟不是孩子的生母,楚老夫人心疼曾孫,到時候他再懇求幾句,楚老夫人就不會再讓薛氏帶孩子。

  這是他和月娘的孩子,他才不想把月娘的孩子交給薛氏這個表里不一的蛇蠍婦人帶!

  楚承柏清楚薛氏如今的境遇,她只是薛家一個不受寵的庶女,不然當年薛大人在任時,也不會把薛氏嫁給他一個連功名都沒考上的人。

  薛氏不敢跟他和離,楚家跟著遼南王反了,她就算不再是楚家婦,薛家那邊未免萬一,還是不敢再接納她,所以她只能死乞白賴待在楚家。

  楚承柏現在想做的就是把她休出楚家,偏偏她是個心機深沉的,不僅得了楚老夫人喜歡,奪了母親執掌中饋的權利,還想用月娘的兒子做下半生的倚靠,他怎能如她意!

  楚念安是他兒子,但一個小小風寒楚承柏怕動搖不了老夫人,他想讓楚念安生一場大病,才故意讓孩子凍了這麼久,孩子一直哭,他心裡煩亂,又被房裡的女子幾次三番引誘,這才有了後面的荒唐。

  楚承柏一直以楚家嫡長孫自居,哪怕處處不如楚承茂,也一直用因為楚承茂有個比他厲害的爹來麻痹自己,但私心裡對楚承茂還是存了幾分妒恨,被楚承茂一教訓,心底那點微薄的自尊更是叫囂得厲害,色厲內荏道:「承茂,我房裡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管!」

  薛氏素來都是聰明又知道隱忍的一個人,哪怕到了這一刻也維持著自己最後一絲體面,沒在人前跟個怨婦無異哭鬧,眼眶紅了卻沒掉一滴眼淚。

  姜言意抱起桌上哭累了嗓音細弱得跟貓崽叫一樣的楚念安,看著孩子被凍得青紫的臉,心口就揪做一團,聽到楚承柏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道:

  「你房裡的事?你一個大男人打女人還有理了?難怪幾次科舉都中不了,你那聖賢書怕是都讀狗肚子裡去了!禮義廉恥四個字知道怎麼寫嗎?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么小的孩子你讓他凍了多久?你配做人嗎?」

  姜言意罵起人來就跟連珠彈似的,一句接著一句,直把楚承柏罵了個狗血噴頭。

  霍蒹葭頭一回見識到深宅大院裡這些骯髒事,又不能上手揍人,她心裡憋屈得慌,姜言意這麼一頓罵,她心裡瞬間舒坦,一直在旁邊用力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楚承茂貫會欺軟怕硬,對上楚承茂他心底再多不滿都還收斂了幾分,對姜言意可就沒什麼好臉色了,劉氏時常埋怨他們落得如今的的境遇都是姜言意母女害的,他心口一直憋著一股對姜言意姐弟的怨氣,眼下被姜言意戳了痛腳,當即就道:

  「你個喪門星別給我說話!你姓楚嗎?身上流的是我楚家的血?遼南王這才上門提親,你這王妃的威風就擺出來了?」

  姜言意正要回懟,楚承茂就道:「我楚承茂的妹妹不姓楚姓什麼?」

  楚承柏一和楚承茂對上,氣勢就弱了一大截,只冷笑道:「好啊,我知道,她很快就是遼南王妃了嘛,全家都在上趕著巴結她,我才不像你們這些軟骨頭!」

  他這麼說,也讓楚承茂徹底冷了神色:「楚承柏,你有種就把這話再說一遍!」

  楚家在西州能有今天,一是楚昌平父子的確爭氣,二是封遼南王地里對楚家也多有照拂。

  楚家人能平安到達西州,他和楚承柏被朝廷所抓時能突圍,都是遼南王出力,人家為楚家做這些,只是看在姜言意的面子上。

  楚昌平一直覺得虧欠了姜言意,楚承柏白撿回一條命還好意思說風涼話,楚承茂是真恨不能照他臉打上幾拳,看能不能把這混帳打醒。

  楚承柏見楚承茂滿身戾氣,哪還敢再說,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楚承茂喝道:「說啊,怎麼不說了?」

  姜言意雖然也被楚承柏說得窩火,但眼下重中之重還是楚念安,她對楚承茂道:「哥,咱們先去給孩子找個大夫看看。」

  楚承茂這才收斂了一身戾氣,率先往外走。

  薛氏不願再多看楚承柏一眼,接過姜言意懷裡的孩子也走了。

  姜言意是最後一個出房門的,霍蒹葭一直磨磨蹭蹭沒走,等姜言意出門了,她才趕忙上前狠踹了楚承柏兩腳:「你個鱉孫王八犢子,敢罵我東家!我打不死你!」

  楚承柏被那兩腳踹得直翻白眼,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肋骨斷裂,最後一口氣沒喘過來,直接暈了過去。

  床上的女子嚇得一聲尖叫。

  姜言意已經走到了二樓的樓梯口,聽見那邊傳來的尖叫聲,霍蒹葭又步子輕快追了上來,她眼皮一跳,問霍蒹葭:「蒹葭,你打人了?」

  霍蒹葭使勁兒搖頭,一臉誠懇:「沒有!」

  她是用踹的!

  姜言意也不想再搭理楚承柏給自己添堵,便道:「走吧。」

  她和霍蒹葭很快就追上了薛氏和楚承茂。

  幾人就要離開順康坊時,突然從樓上奔下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女子身後還有龜公在大叫著:「快攔住她!別叫那小賤蹄子跑了!」

  樓下大堂的打手瞬間就過去攔人。

  瞧見這架勢,姜言意不免也多看了一眼。

  女子蓬頭垢面的,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有些清瘦,她很快被打手制住,卻還在歇斯底里掙扎。

  姜言意想到秋葵以前也是被舅母買進花樓的,看到這姑娘心中不免起了憐憫,剛要喝止,那姑娘抬起頭來似乎這才看清大堂里的人,立即沙啞著嗓音叫了一句:「楚承茂,救我!」

  楚承茂聽見這聲音如遭雷擊,有些不可置信一般回過頭去。

  他臉色是姜言意從未見過的難看,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撥開了順康坊的打手,扶住了那衣衫襤褸的女子。

  老鴇也看出楚承茂跟那女子是相識的,不敢得罪楚承茂,卻又不想就這麼失一顆好苗子,臉上堆著笑道:「楚二公子,這姑娘是我順康坊的人,買時可花了我不少銀子……」

  「閉嘴!」楚承茂惡狠狠打斷老鴇。

  女子站不住,身形搖搖欲墜,只虛弱沖楚承茂道:「送我去都護府,求你了……」

  姜言意聽到女子叫楚承茂名字時有些懵,現在聽到她要去都護府,更懵了。

  都護府可不就是封朔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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