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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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2 章

  陸臨遠叫住兩個同僚:「你們方才說, 殺人的是支蝶花簪?」

  被陸臨遠叫住的正是昨日一同去姜記用飯的公子哥,他道:「仵作驗屍時, 咱們就在一旁看著的, 那人腹部有一大團淤青,像是被人踢的。但致命傷還是脖子上的扎傷。落在雪地里的那根蝶花簪正好跟死者脖子上的傷口吻合,不出意外的話, 兇手應該是個女人, 那田記麵坊的少東家當是無辜的。」

  另一人道:「不過仵作說,死者腹部那團淤青, 看腳勁兒頗大, 都跟男子無異了, 尋常女子可沒這麼大力氣, 也有可能是田記少東家故意用蝶花簪殺人, 就為了轉移視線。」

  陸臨遠聽他們說死者身上還有被重打過的痕跡, 心下又稍安了幾分,姜言惜柔弱,可沒有那把力氣。

  為了確認一下那支簪子, 他道:「唐兄, 你昨日不是說今天下午得去程大人府上的賞梅宴麼, 下午我替你當值吧。」

  公子哥喜出望外:「我那可是份苦差, 成天跟著仵作到處跑, 正愁找不著人替呢,陸兄, 夠意思!」

  邊上有人似笑非笑道:「臨遠兄上次搜尋突厥細作大放異彩, 如今正得宋大人重用, 自然得更勤勉些。」

  這看似褒獎的話,實則是暗貶他獻殷勤, 陸臨遠心下正亂著,沒功夫計較這些,權當沒聽見。

  只不過等他下午去仵作那邊時,才得知那根蝶花簪已經被送去宋大人那裡了,陸臨遠怕自己想瞧那支髮簪表現得太過明顯,叫人察覺出不對勁兒,沒敢即刻去宋錄事跟前。

  姜言惜那根蝶花簪是從京城帶過來的,西州根本沒有那樣的樣式賣。

  他原本還不擔心姜言惜的戶籍問題,此刻一顆心卻提了起來。

  到時候官府這邊若是查到那髮簪的樣式來自京城,一查近日從京城來西州的人,姜言惜可不就得被揪出來了?

  陸臨遠從未如此煩躁過,他都不知道是惱自己昨晚對姜言惜的態度,還是惱她永遠拎不清形勢,腦子一熱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他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做不出在沒名沒分時就輕薄人家姑娘的事來,哪怕是曾經青梅竹馬的時候,他們二人也是「發乎情,止乎禮」。

  他總不能在她落難時,就薄待了她。

  昨夜他的確是生氣的,氣她那般輕踐自己,也氣她或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絕了她自己對封時衍的念想。

  上一世,姜言惜在他和封時衍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封時衍。那時她決絕地說,她從離開皇宮那一刻,其實就已經在想封時衍了。一路北上找到他,說要跟他共度餘生,只是因為年少的諾言和對他的愧疚……

  昨夜陸臨遠是想等姜言惜冷靜之後再跟她好好談談的,他想告訴她,要想清楚,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可是等姜言惜回房後,他幾次敲門,姜言惜都只說累了想歇息,怎料第二天醒來,她就偷偷離開了。

  或許是情緒起伏太過強烈,陸臨遠只覺腦仁又一陣抽疼,他抬手按了按額角。

  年少時總喜歡轟轟烈烈愛一場,可到底多經了幾十年歲月,曉得這世間最難得的莫過於長相守。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既是要過一輩子的人,怎可因曾經一諾和愧疚便將就?

  他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只想在一切舊事發生前,用自己的力量去跟這命數搏一搏,不讓這大宣朝的山河支離破碎、百姓流離失所、陸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陸臨遠閉目按了一會兒額角,很快宋錄事便叫人來傳他。

  他只得收斂了心神過去。

  「大人,您找我。」陸臨遠進門就朝著坐在案前的人作了一揖。

  宋錄事坐在太師椅上,身後的牆上掛著「清正廉潔」四個遒勁大字。

  見到陸臨遠,他嚴厲的面色稍緩,道:「先前捉拿突厥細作,你在遼南王跟前諫言甚是足智,叫你前來,是想問問你對今日這樁命案的看法。」

  陸臨遠心中莫名一緊,也意識到這是個機會,拱手道:「下官方才看了死者屍身,全身只有兩處傷,腹部的踢傷,仵作驗屍後言怕是男子所為。至於脖子上致命的簪子傷,下官以為,兇手故意用簪子殺人,很有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過這一切都是下官的猜測,還得看看那支簪子,才能推敲出新線索。」

  宋錄事神色諱莫如深:「你所想,正是本府所思,兇手八成是名男子,不過這蝶花簪在那裡實在是蹊蹺,或許找到這簪子的主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兇手了。」

  陸臨遠手心出了一層薄汗,他道:「下官斗膽,想看看那根髮簪。」

  宋錄事看了陸臨遠一眼,沒說什麼,將裝在木匣中的蝶花簪遞過來,陸臨遠雙手接過,瞧清那根簪子的樣式時,瞳孔收縮了一下。

  這正是姜言惜的簪子!

  陸臨遠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裝模作樣端詳了片刻後道:「慚愧,下官對女子的飾物了解不多,瞧不出什麼玄機來。」

  宋錄事道:「你帶人去查跟死者生平有牽扯的女子,回頭我再讓唐文顯拿著簪子去西州城各首飾鋪子問問,近日可有買這樣式簪子的人。」

  陸臨遠心頭一跳,忙道:「唐兄好事將近,今天下午告了假,我帶著簪子去查跟趙舀有牽扯的女子便是,指不定還能問出些什麼,首飾鋪子也能順道過去。」

  宋錄事臉色一沉:「命案未結他還有心思告假!」

  他看了一眼陸臨遠,緩了語氣:「你是個膽大心細的,這事交給你,我也放心,儘快拿出結果來。」

  陸臨遠拱手謝恩:「下官定不辱命。」

  ***

  姜言意回店裡後,想到來福酒樓的徐掌柜和賭坊老闆一同離去那一幕,總覺得不安。

  若是徐記想借賭坊的勢吞併田記麵坊,自己盤下田記,只怕是無意間擋了徐記的道。

  她的古董羹店先前本就跟來福名下的古董羹店有諸多齟齬,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姜言意讓楊岫暗中打聽徐家和田家的過節。

  楊岫是個辦事有效的,不到一個下午,就帶了消息回來。

  「東家猜的沒錯,那徐記麵坊,的確也是來福東家徐掌柜名下的產業,徐記圖謀吞併田記麵坊已久。徐掌柜在西州經營多年,早前胡家還沒被抄的時候,西州所有商戶還以胡家為首成立了一個商行。」

  「徐家在商行是二把手,如今胡家一倒,徐家就成了一把手,西州大小商戶和牙行都得賣徐家的面子。」

  姜言意聽了這些,沉吟道:「難怪牙行的人買田家的房子僕人時開的價都那般低。」

  田記少東家欠了賭坊的銀子,房屋僕人賣不出去,被迫低價抵押給賭坊後,怕是還得欠賭坊一大筆銀子,欠債不還,打斷腿腳的常有的事,可不就幫徐記永絕後患了?

  回頭賭坊再把田記麵坊轉給徐記,肯定也能從徐記那裡撈得不少好處。

  賭坊這是跟徐記一起賺黑心錢。

  但賭坊老闆兒子的死,姜言意的確是想不通其中緣由了,以防萬一,她讓楊岫找人盯著來福酒樓東家徐掌柜近日的動靜。

  姜言意店裡每每推出新菜式,都會在店門口免費贈冰糖葫蘆做宣傳,一些尋常人家家中的孩童嘗嘗來她這裡要糖葫蘆,偶有乞丐過來要,姜言意也一視同仁給了。

  次數多了,也會有乞丐不好意思,甚至一大早專程跑過來,在姜言意還沒開店門前,就把她門前的雪掃乾淨。

  有這層緣由在裡面,楊岫讓幾個常來姜言意店裡要糖葫蘆的乞丐幫忙盯梢徐掌柜,乞丐們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徐掌柜每天去了哪裡,都有乞丐跟楊岫報信。

  **

  楚言歸已經正式開始跟池青習讀四書五經,他雖在書院待過幾年,但那一筆字,也就比姜言意好了那麼一丁點。

  姜言意端著新鮮出爐的虎皮雞爪過去探視時,隔著門縫,正瞧見池青訓斥楚言歸。

  「就你這字,剛開蒙的稚童怕是都比你寫得好,念的幾年書都學了些什麼東西?」

  池青穿著一襲天青色褂子,手上拿的約莫是楚言歸抄寫的詩文,雋秀的面容一派嚴肅,一改平日裡好說話的模樣,眉眼間全是凌厲。仿佛是一株修竹,見慣了它清雅淨直的模樣,有一天被竹篾劃破了手,才意識到竹一旦銳利起來也可勝過刀刃。

  池青那張嘴,與其說他是在說教,不如說他是在吐刀子。

  楚言歸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是把單薄的背影挺得筆直,嗆聲道:「我只想學萬人敵,跟窮酸儒士一樣練字有何用?」

  池青舉起戒尺:「手伸出來。」

  楚言歸不情願伸出手,池青用戒尺在他手心重重打了一下。

  楚言歸痛得手抖了一下,咬緊了牙,但始終沒收回手。

  池青神情罕見的冷漠:「無功無績,靠著別人的庇護才能保命時,就收起這副心比天高的姿態。你以為是閻王不收你?那些本該你受的苦,扛到了別人肩上而已。你連幾個字寫出來都跟狗爪子按上去似的,還想一步登天學萬人敵?無知自負,愚蠢至極!」

  楚言歸被罵紅了眼,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池青注視著眼前的倔強少年,問他:「可知錯了?」

  楚言歸道:「知錯。」

  池青把他抄寫的詩文扔到他桌前,「明日交上來的課業若還是這樣的字跡,這書,你不念也罷,我不教愚人。」

  姜言意聽了一陣牆角,知道現在不是進去看楚言歸的時候,便端著虎皮雞爪離去。

  若不是親耳所聽,她還真想像不出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池青,當起夫子來竟嚴厲成這般。

  楚忠就守在房門外,他見姜言意離去,怕她多心,跟著姜言意走出一段距離才道:「東家,嚴師出高徒,池軍師言辭雖狠了些,但都是為少爺好。」

  姜言意自然知道這個弟弟以前在學業上有多渾,據說耳後生反骨的人,天生就拗得狠,姜言意其實也暗暗發現楚言歸性子有點偏執,讓他讀書的初衷,就是希望他修身養性。

  池青能治住他,自是再好不過,但姜言意也擔心物極必反。

  她對楚忠道:「忠叔,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的,我沒有怪池軍師的意思。」

  懷揣著一肚子老母親的擔憂,姜言意進廚房煲湯,用猴頭菌、黃芪、老母雞和黨參燉了一鍋養胃補氣的雞湯。

  老母雞熬成的湯健脾滋補五臟,猴頭菌養胃,黃芪造血,黨參補中益氣,這是一道再滋補不過的藥膳,香濃又營養。

  等池青教完今天的課業,從楚言歸房裡出來時,姜言意送了雞湯過去,美名其曰驅寒暖胃。

  不教學時,池青又恢復了他吊兒郎當的模樣,見姜言意送雞湯給他,還頗為意外,稍作思襯,想通其中緣由,笑道:「方才教訓令弟,池某言辭是過火了些,不過池某也有分寸。令弟心氣高,經歷的變故雖多,卻不曾真正吃過多少苦,不磨一磨,難成大器。」

  姜言意沒料到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被對方看穿了,尬笑道:「軍師哪裡話,言歸能得您親自教誨,是他的福氣。」

  池青道:「他是棵好苗子,但被耽誤了太多年,從現在學起,能學多少,就看他自己的了。」

  說完公事,池青喝了一口碗裡的雞湯,鮮香濃郁,滋味實在是好。

  雖然怕某人公報私仇不敢在姜記蹭飯,但蹭點湯或糕餅吃也不錯啊!

  *

  送走池青後,姜言意進屋去看楚言歸,他正伏在案前專注練字,一筆一划都寫得極為認真。

  姜言意端著湯盅過去:「我熬了些湯,你趁熱喝了補補身子。」

  楚言歸頭也沒抬地道:「阿姐放桌上吧,我練完這頁字再喝。」

  姜言意試探著問他:「你覺得池軍師教得如何?」

  楚言歸先前是背對姜言意坐著的,不知道她來看過,落筆的手頓了一下,道:「極好。」

  見楚言歸似乎並未對池青心懷芥蒂,姜言意放心了許多,她細細端詳楚言歸的字,見他落筆時,就忍不住道:「你這橫撇豎捺寫出來,少了些力度,字就是散的,不成型。」

  楚言歸看姜言意一眼:「阿姐,你寫的字跟我半斤八兩。」

  姜言意後知後覺這小屁孩是在懟自己,好歹她抱著封朔的字帖練了那麼久,如今一筆字寫出來,再怎麼還是比楚言歸這狗爬式字跡好看,當即道:「你把筆給我,我寫兩個字給你瞧瞧。」

  楚言歸不服氣遞給她筆,姜言意接過,挽起袖子,筆尖蘸墨,以毛筆的逆鋒下筆,回鋒收筆,一氣呵成寫下「言歸」二字。

  她寫出來的是正楷,點畫準確精到,結構疏密得當,雖還稱不上有張有弛,但「形」的確是看得過眼了。

  原身從前習字練的是簪花小楷,寫小字時要以毛筆的尖峰下筆,字跡講究一個圓潤、娟秀。

  姜言意剛穿過來那會兒,用不慣毛筆,加上原身的書法底子也不好,寫字老是斗大一個,後來時常被封朔抓著練書法,臨摹的又是封朔的正楷字帖,就導致她現在寫出來的,根本不是簪花小楷。

  楚言歸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問:「阿姐,我記得你以前習的是簪花小楷。」

  姜言意道:「尋不到簪花小楷字帖,閒來無事就照著楷體字帖練了,我如今的字寫得可比你好多了。」

  這半開玩笑的話語又激起了楚言歸的鬥志,他重新拿起筆:「我一定會好好練字的。」

  姜言意好笑道:「先把湯喝了。」

  楚言歸悶聲悶氣道:「不喝,我要先練字。」

  *

  封府。

  封朔看著擺在桌上的宗卷,面色不愉。

  幾個前來議事的幕僚和官員大氣不敢喘一聲。

  昨天夜裡,關在府衙大牢的突厥王子,大半夜喊腹痛,引獄卒上前後,用鐵鏈勒死獄卒,拿走獄卒身上的鑰匙解開鐐銬,逃了出去。

  封朔掃了一眼站在下方的宋錄事,沉聲開口:「搜尋可有眉目了?」

  宋錄事額角垂汗,抱拳道:「突厥王子是昨天夜裡出逃的,城內宵禁,城門緊閉,他出不了西州。今早城門未開,全城戒嚴的消息就傳到了四方城門處,出城不僅要檢查路引,還需跟突厥王子的畫像進行比對,所以目前突厥王子應當還在城內。」

  此事茲事體大,切不可讓突厥王子逃出去的風聲走漏了,否則突厥那般又不安生,他連府衙的後生們都保密了。

  封朔嗓音比屋外肆虐的北風還寒涼幾分:「府衙是幹什麼吃的?幾百號人竟然還能看丟一個半死不活的囚犯!」

  宋錄事跪下道:「是下官失職,不過下官已經查出了些眉目,只求王爺再寬限幾天,下官定能將突厥王子捉拿!」

  封朔輕抬眼皮:「三日之內,本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宋錄事以頭磕地:「下官領命!」

  封朔吩咐邢堯:「府衙若是人手不夠,搜查時你帶人過去增援,必要時亂箭射死都可,不能叫他逃回突厥。」

  突厥王子若逃回突厥,迎接西州這個新年的將會是突厥的猛攻。

  此事且議畢,幕僚和家臣們都悉數離去,管家福喜拿著一封蓋了暗印的密信匆匆進屋:「王爺,探子送來的急報。」

  封朔接過時瞧見上面有暗印,拆開封口的火漆,取出信紙掃了一眼,臉色微變:「速傳楚昌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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