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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下一秒就能緩步走到她面前,乖順地垂眸開口:「師尊。」
寧扶沅的胸口一滯,像被無形的手攫住了,突然因為一種無法確定的茫然感,生出了勃然大怒。
那扶桑樹老頭的話仿佛猶然在耳——
「正道有一說,名為『莊周夢蝶』。」
寧扶沅垂下赤眸,表情冷然,突然不欲再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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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無泠並不知曉,自己特意留下的白蟒,會帶給他這麼大一個驚喜。
他正立在暗河深處,屏住呼吸,伸手沒入冰涼水底的鐵籠里。
等悄無聲息地解開鐵籠上的鎖咒,他從中拖出昏迷不醒的魚危,給他一拳後,人便醒了。
魚危睜眼看到是他,眼神驟冷,反身就要掐住嵇無泠的脖頸將人按下,卻不想氣息紊亂,先吐了一口黑血。
嵇無泠看著他,微微一笑:「我救你,你反而殺我?」
「你一個正道細作,潛入我魔界……」
魚危的高亢嗓音未落,便被嵇無泠一腳踩中胸膛,「嗷」地厲叫。
嵇無泠拔劍抵住他下頜,蹙眉低聲開口。
「小聲點,別讓他們知道,我跟你認識。」
果不其然,嵇無泠話音落下的瞬間,便有腳步聲匆匆趕過來。
「師弟,怎麼了?」
嵇無泠嘴角依然是不徐不疾的微笑,風輕雲淡地開口。
「無事,這魔修不聽話,我給了一劍,他疼的。」
「哦……」那守衛的弟子狐疑地看了眼地上死狗般的人,「既然是師祖要的人,你快些送過去吧。」
嵇無泠應了,一直把人拖離暗河,到無人處石洞口。
他才垂眸漠然地開口:「是你告訴的師尊,我是玄天宗的人?」
「你還有臉稱師尊?你若不是細作,那這些正道的,為何對你如此熟悉!」
嵇無泠微微一笑:「就不能,是因為師尊看重我,將我派入正道,當細作?」
第四十五章
夢境並不因為寧扶沅的想法而終止。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便親眼目睹了,那黑髮少年,是如何在情蠱的引導下,逐步具備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表情。
並因此順利掩住他因為靈慧根缺失,而喪失情感力的本質。
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在那玄天宗長老的安排下,少年面無表情地拿布帶纏好了劍,深埋在樹下,靜默地立了片刻,而後——
經由言星的手,成功入了魔界,潛伏進送入魔宮的那批麗奴里。
後邊的一切都跟寧扶沅記憶里的場景大同小異,她眼睜睜地看著夢中的自己,一眼相中那相貌清冷的少年。
饒有興趣地收他為徒,賜他名字「嵇無泠」。
而後,更是親自教他修習魔道,吸納煞氣,辨識魔界常有生物……
此間正道不斷摸清楚魔界的防布圖,接二連三地派弟子來刺殺她,但從始至終,夢中的寧扶沅都未曾疑心過這微笑無害的少年。
寧扶沅面無表情地立在幽命花間,看著那當面還對她笑的少年,轉身走出廊下,卻從腰間衣袍下,摸出一枚鈴鐺和萬菱鏡,面無表情地給正道遞消息。
並順手殺了發現他行蹤詭異的魔侍。
而夢中的自己,卻絲毫未曾發覺,甚至在一次他誤入萬魔窟時,為救他捨去了三分之一的修為。
寧扶沅閉了閉眼,竭力壓制住胸前里翻滾的殺意和戾氣,卻偏偏要看看,這荒誕的夢,到底要怎麼發展了。
夢的最後,正道三界聯合起來,逼近魔界。
而魔界內部的權柄,已經被言星一手架空。
寧扶沅看見自己一襲紅衣高坐在王座上,神情淡然地睥睨地上半跪的少年,唇角撩起一抹極其寡淡的微笑。
「敢到本尊身邊來做奸細,給本尊下蠱毒,還妄想全身而退,你是第一個。」
那少年渾身是血,衣衫不整,聞言,緩緩抬頭,自糊住眼眸的污血里,艱難睜開雙目。
嘴角終於不再偽飾出清風霽月的微笑。
他漆黑的雙目靜靜望著寧扶沅,裡邊霧蒙蒙的,茫然又無措。
他像是一隻瀕臨被拋棄的小獸,明明滿心絕望惶恐,卻因為無法準確傳達自己的情緒,只是麻木地喃喃自語:「師尊,不是我。」
寧扶沅及怒反笑,拎著他一路疾行,直到那深淵邊,一劍斬了他經脈。
她扔了劍轉身走,他蜷在地上,顫抖著探起頭,滿是血的掌心抓著粗糲的地面,爬了幾步,輕輕抓住她衣擺。
「師尊若是不信,我願以身解毒……」
「蠢貨,本尊百毒不侵,」寧扶沅抱臂回首,冷漠又惡劣地捏住他下巴,「倒是還缺個煉化煞氣的鼎爐。」
她說罷扔下一副鐐銬,微微一笑:「若你執意不認罪,便在子時前,自行戴好鐐銬,一路穿過魔宮,到地宮冰獄裡。」
……
夢境到這裡,寧扶沅已然知曉自己最初在閉關中,看到的那些畫面,是怎麼來的了。
她只想看一個最終結局,不想這些畫面卻像是因為過於香艷,被誰人為屏蔽了,扭曲成一團,只聽得見些許壓抑的動靜。
夢境也因此戛然而止。
寧扶沅驟然睜開雙目,才發現耳側風聲煞煞,她還平躺在那白蟒背上。
面前有一張泛著金光的紙,漂浮在空中,其上的金光正在緩緩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