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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熹霍然睜眼,從那夢魘中醒過來。冷不防面前有人,驟然神情驚惶,竟嚇得翻身滾到了床內側,哽咽著叫出聲來。

  江儼忙上前把人抱了個滿懷,低聲道:「公主莫怕,是我。」

  待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江儼,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原先僵著的身子慢慢放鬆下來。又喘了一會兒平復了呼吸,才慢慢恢復如常,滿臉的驚惶慢慢褪下,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

  「什麼時辰了?」

  江儼抿抿唇:「方過丑時。」這時候人睡得輕,是最容易入夢的時候。

  承熹久久無語,許久方穩住心神,慢慢地縮回身子,離他遠了一些,輕聲問:「你怎麼不睡?」

  江儼避重就輕道:「方才聽出公主呼吸不順,才知你生了夢魘。」

  他見公主點點頭,翻了個身,朝向里側,錦被下的身子慢慢地蜷成了一團,低聲喃喃:「你睡吧,無事……」

  她從來睡姿服帖,江儼頭一回見她這般不規矩的睡姿,一時心疼得要命。點起燭燈,赤足下了地,沒幾息功夫取來一把小剪,握著公主的手把她劈斷的指甲剪好,又細細磨得圓潤。

  怕她又生了夢魘弄傷自己,把十指上留長的指甲都剪去了。

  指縫間的丁點血跡用濕帕擦去,又挑了一點藥膏,小心塗好,這才輕手輕腳重新躺回床上,將她連人帶被都抱在懷裡。

  公主背對著他,似長長舒了口氣。沒回身看他,只輕輕磨蹭了下他的手背,微涼的掌心附在江儼的手背上,十分輕的力道,輕飄如無物。

  江儼反手握緊她的手,輕聲道:「殿下安心睡吧,屬下守在這裡。」

  一霎間,承熹眼角泛了紅,慢慢轉了身,終於面朝著他,從來自己一人忍著,這卻是一個敞開心扉的姿勢。她雙唇囁嚅,也不哭出聲,就靠在他頸窩安安靜靜掉眼淚,冷冰冰的雙足貼在江儼腿上,整個人都要縮到他懷裡去了。

  江儼什麼也不問,見她眼角清淚流入鬢間,他以唇把她的熱淚盡數吻盡。承熹呼吸一滯,低低哽咽出聲。

  旁人哄她,哪個不是「公主莫要傷心,莫要難過。」江儼卻不是,公主想哭便任她哭,懷中滿滿都是內斂的溫柔。

  即便江儼在公主身邊呆了這許多年,卻也從不知她夢裡究竟夢到了什麼嚇人的,只知道公主多年來的夢魘都是同一個夢。江儼不知道她在難過什麼,更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想了想,口中開始輕哼一支小曲。

  他嘴笨,聲線也硬朗,唱不出好聽的曲,便哼給她聽,調子卻拿捏得極准。承熹方聽了兩句,便知這是江儼哼了多年的一支曲子。

  這是江儼從鐘鼓司學來的,已經聽他哼了許多年,承熹以前不知這是什麼曲子。也問過,江儼只說那是一支簫曲。

  後來她在宮外才偶然得知,這曲子改自邶風。她印象最深刻的調子,原來詞意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待他哼完一遍,將要開始第二遍的時候,公主卻輕聲喚他:「江儼。」江儼忙應聲,聽公主靜靜說:「今日,父皇病了,是心疾。」

  聽到這「心疾」二字,江儼心中一緊,他知公主便是心疾,修身養性、針灸藥膳,這般悉心養了這許多年也沒養好,至今仍不得受驚,不然便有心悸氣喘之兆。

  如今,陛下卻也是這病。

  承熹大約是知道他想什麼,搖搖頭,「他病得比我更重。」

  這心疾在民間是稀罕病,也是富貴病,常有胸痹氣喘之兆,江儼是入宮後跟上公主,才慢慢知道這許多。

  陛下犯了心疾的消息還沒在宮裡傳開。江儼心知自己身份低微,過問陛下病情不合適,只好含糊地問:「如何?」

  「太醫說是厥心痛……我與他說話的時候,他心口疼得喘息都艱難,臉色青白得嚇人,卻仍是緊緊握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地喊母后的名字。」

  「我嚇怕了……以為他已神志不清至認不得人的地步。待太醫施過針,他清醒了一些,我才聽清他說話,他與我說『承熹,把你母后喊來』。」

  公主在他懷中抖成一團,抖得江儼的心都隨了她一起顫,只能抱她更緊一些。

  「直到母后來了,他心口那疼才緩了些。」

  「太醫說,日後只要靜心寧神,別受氣,便不會犯病……可他竟下旨,要承昭代為監國……我怕他就那樣,再也醒不過來。」

  她貼在江儼頸窩裡,血液潺潺流動的細微聲音一點點變快,江儼知她心悸又犯,便輕輕揉著她心口給她順氣。

  「我竟是今日才知,前年父皇就病過一場了。」公主怔怔落淚,語聲茫然:「那時我仍在公主府,每月回宮四五回,每回瞧見父皇,他都是精神抖擻的模樣,竟是一點病容都沒有。」

  那時她是外嫁的女兒,宮裡的事若想瞞她,簡直輕而易舉。即便是今日父皇生病,若光是染了風寒,那消息也定傳不出養心殿。

  今日她能知曉,還是因為父皇傍晚時分犯了厥心痛,下旨由承昭代為監國,這病已經瞞不住了,她這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文景六年(上)

  承熹眼中盈滿淚光,兀自想了一會兒,囁嚅著唇輕聲說:「江儼,我大約是對他不好的。」

  江儼靜靜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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