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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我出門採桑,幾個化裝成平民的偃國禁衛尋到了我,勒令我回去。

  「我不敢不從。但他們問我『姦夫』在哪,我就是不說。只裝模作樣地哭了幾聲,他們就都拿我沒辦法,不再問了,反倒開始哄我,嘻嘻!我當然更不敢告訴他們我已生了孩子。不然他們定然不會放過他……

  「我想,阿偃留在他身邊,也算是一個慰藉了吧。他那麼出色,他的兒子也定然會過得幸福。誰知……誰知……」

  徐姬長嘆一聲,看了赤華一眼。

  赤華輕聲說:「人有旦夕禍福,好人未必天佑。」

  「那阿偃又是怎麼病成這樣的!」徐姬的聲音驟然提高。

  赤華本想實話說「他是為了我」,但看到徐姬原本柔柔弱弱的一個美人,忽然擺出一副母獸護子的勢頭,不免有些退縮。

  她踟躕,說:「阿偃這幾年流離在外,受了不少苦……」

  「我問他是怎麼病成這樣的!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還是讓什麼人害的?」

  赤華無奈苦笑。果然親生孩子招人疼,徐姬只看到自己給夏偃餵水,就自作主張地給她賦予了無限的責任,只差明著問「你怎麼沒照顧好他呢」!

  但她反過來想,阿偃把她裝在心裡這麼多年,自己反過來照顧他一陣子,不也是應該的嗎?更何況,她年紀還比阿偃大呢。

  於是她坦然,迎著徐姬責難的目光,說道:「阿偃和我是在民間認識的。後來一道被捲入一個……嗯,不太光彩的陰謀,以致被人算計。他為了逃脫天牢去找我,不得已服了毒`藥。但夫人莫急,據我所知,這藥是徐國一位太醫調配的。我不知他叫什麼名字,但我記得他相貌。他來過夫人府上,給你診過疾。如果能把這人找出來,阿偃便有救。」

  徐姬微微一皺眉,搖搖頭,泫然欲泣。

  「我這幾年調養身體,從宮中請過幾十個太醫,但我愚笨,看他們都長得差不多,實在認不出誰是誰。」

  她忽然抬頭,「阿朔?」

  徐朔出入宮禁的機會多,或許可以打探。

  徐朔還沉浸在「我弟弟跟我妹妹到底什麼關係」的糾結之中,徐姬喚了他好幾次,才反應過來。

  他面露難色,嘟囔:「不是我不願幫忙。但我總不能大張旗鼓的打聽。就算這太醫確有其人,也得旁敲側擊慢慢來,不能招人懷疑。而這個……這個……」

  他咬咬牙,還是隨著母親的稱呼,「這位阿偃,能撐多久?」

  「阿偃」兩字出來,自覺太過肉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赤華搖頭,儘量冷靜地說:「我也不知道。」

  最後一個字說了一半,便哽在喉嚨里。

  幾人相對無言。

  窗外天色陰暗,只聽到忽降驟雨,落葉紛紛,水聲敲窗。咚咚的聲音似是雷,又似天上什麼暴躁的神仙在跺腳,發泄心中的愁悶。

  在愈發急促的雨水聲中,忽有人踏著水,門外大喊:「公子朔!國君有令!」

  徐朔一個激靈,猛地站起身,大步跨到門前,見是自家一個老僕,鬆口氣,門開一條縫。

  「何事?」

  那老僕身後還跟著個宮裡來的寺人。他和徐朔粗略見禮,隨後放低聲,快速說:「國君病情惡化,恐有變故。令二位公子進宮面君,說幾句話。」

  二位公子,指的自然是徐朔和靈蘭。

  那寺人一邊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邊往門縫裡瞄了一眼

  徐朔不動聲色挪了一步,擋住了屋裡的兩個陌生人。

  「知道了。我這就整裝面君。」

  *

  徐朔一走,整個別院裡又恢復了「老弱婦孺」的氛圍。

  雖然有一個夏偃在,但他眼下顯然應該被歸為「弱」的群體。院子裡任何人都跟他爭不得。

  他慢慢醒了,方才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腦海中整合歸一。他心裡翻江倒海,似乎有無數紛發的蓓蕾,掙扎著衝破這個綿軟的軀殼。

  細看之下,他和徐姬的面容確有不少相似之處——算不上精緻、然而組合得恰到好處的五官,長長的眉和睫,眼窩處一抹含情的陰影。

  但比起母親,他的神態里並沒有太多的陰柔風情。他的側顏稜角分明,挺著個孤傲的鼻樑,嘴角時時抿著,抿出一道歷經考驗的倔強。

  不知是承襲自他父親,還是來自他童年的漂泊。

  徐姬還在抱著他流淚。他像大人般悵然笑了笑,低聲說:「父親至死都沒怪你。他跟我說,你是仙子,早晚會回到天上去呢。」

  徐姬與她這個孩子相處,其實也就一兩年時間,算不上太熟稔。她更關心的,是那個用一生守護她的男人。

  她顫聲問:「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那時他以何為生?住在何處?對你怎樣?他有沒有提過我?……」

  ……

  赤華默默離開房間,掩上門,留他母子單獨敘。

  她想,我的父母,埋在哪兒呢?

  王姬早逝,偃侯自焚,是那場戰爭的結果。徐姬親眼見了。

  其實他原本不必死。諸侯之戰,爭的是土地、人口和威望。那些戰敗的王公貴族,也許會被當做可炫耀的俘虜,囚禁在異國他鄉;或者可以逃去別國,不愁吃喝地渡過流亡的一生。

  但偃侯選擇用轟轟烈烈的死,來抗議那場不義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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