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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頭飾壓得她抬不起頭。輕紗遮住了她一多半的視線。她乾脆任由眼皮閉落,想著將這一切堅持完,自己大概要睡上三日三夜。

  當然她也知道這是奢望。儀式結束便是洞房,那時還有另一場仗等著她。

  對於太子景龍,赤華說不上喜歡。然而她從很久以前就說服自己,做他新婦,這是她唯一可走的路。

  哪怕那「不喜歡」後來演變成厭惡,以及一點點的懼怕。她一天天練習著揉碎自尊,學著把自己當塊木頭,還曾偷偷掐自己大腿,一廂情願地鍛鍊自己耐痛的能力。

  所以她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她設想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

  然而上天和她開玩笑,把她丟到了想像力無法企及的深淵。

  *

  赤華跪坐在床上,感覺有人扳起她的下巴,欣賞她的臉,伸手給她解纓。那手指冷而粗糙。

  出於禮貌,她覺得應該睜眼,跟自己的夫君對視一下。

  她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聲。

  景龍呢?太子呢?那個眯眼、鷹鼻、殘忍暴戾、以辱人殺人為樂的年輕男人呢?為什麼他一下子老了三十歲,佝僂駝背,雙頰下垂,眼袋沉重,脖子上一塊塊褐色斑?

  他已經脫去禮服,中衣勾勒出松垮而鼓脹的肚子。他用指甲刮刮臉上的油,被褶子環繞的眼睛渾濁不堪,射出□□裸的欲望。

  赤華原本被薰香催眠得厲害,一下子驚醒大半,跳起來就喊:「你是誰?」

  老翁咧嘴一笑,黃牙殘缺,一股濃烈的口臭排山倒海:「你問寡人?寡人是你的夫君啊。」

  他頭戴紫色高冠 ,中衣邊緣也鑲著紫邊。他自稱「寡人」。

  赤華慌忙躲閃,碰翻了几案上的酒爵:「你……你不是……國君……陛下……弄錯了……」

  「沒錯沒錯,哪裡錯了?」徐侯呵呵大笑,盡情欣賞少女驚惶的神態,「景龍看不上你。青春佳人獨守空房多寂寞,就由寡人勉為其難代勞吧。不要躲啊,今日是你新婚大喜之日,咱們可是結髮合卺的夫妻,你要履行做夫人的責任啊。」

  赤華渾身發緊。腦海里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她完全沒想到……

  她只能憑本能,護著身體,嚴厲叫道:「我是荊侯公子,是徐國太子婦,國君也不能辱!」

  徐侯癟嘴大笑,咽著唾沫,沙啞的嗓音像求偶時的鴨子。

  「太子婦?你以為我家景龍真會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冒牌貨?——別怕,我又不殺你!如此姿色的尤物,難道不配做國君的後宮佳麗麼?荊侯?哈哈哈,荊侯他大約巴不得呢!他送你來嫁人,不就是要身份地位麼?你今日一步登天,他感激我還來不及,有什麼可抱怨的?美人兒,瞧你的運氣!」

  徐侯雖然年老,但常年征戰,尤有餘勇。他比赤華高,力氣比她大。滿是斑紋的手用力一推,她跌回了柔軟的床上,正嗅到一口濃烈的薰香,頓時天旋地轉。

  徐侯志在必得,開始解衣裳,「別躲啊,你有什麼不會的,讓寡人來教你,寡人經驗豐富……」

  赤華咬自己舌頭,拼命冷靜。她早已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理智告訴她,也許應該掂量一下成為「國君夫人」的利弊;但身體很誠實。

  她第一眼看到那具醜陋的軀殼,直接哇的一聲吐了。

  方才飲下去的酒。為了禮節而勉強吃進去的肉、飯、菹豆。弄污了精心鋪設的床鋪。

  徐侯大怒,一把將她拽起來,推在地上,扯她裙帶。赤華奮力一踢,踹到了一根脆弱的老骨頭。

  已經撕破臉了,一不做二不休。赤華從褥子下面抽出鐵劍,拔劍出鞘,不知該往何處下手。

  徐侯看到刀光,驚惶一刻。

  新房由徐國宮人布置,自然沒有必要搜撿;日日守護在門外的精兵,自然也不會想到,會有人從孤懸的窗戶外面,給新婦送什麼不該送的東西。

  徐侯隨即勃然大怒,「來人……」

  絕不能讓他喊出來。赤華身體裡燃著熊熊烈火,早就燒毀了一切理智。她不成章法的自衛,用劍砍,用指甲撓,用膝蓋頂。

  她瘋狂了只那麼一小會兒。就在她覺得要堅持不住之時,忽然感到,對方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

  徐侯本來怒氣攻心,又急色,一張臉急成了豬肝模樣;一個用力過猛,忽然趔趄,口中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接著,他捂著半邊腦袋倒在地上,咚的一聲悶響。

  他抽搐了片刻,不動了,嘴角流出涎水。

  赤華呼吸不繼,胸口劇烈起伏,壓不住狂跳的心。

  ……死了?

  很快有人聽到了徐侯倒地的聲音,急促敲門。接著門嘩啦一開,良姑急匆匆地跑進來。

  「陛下可是喚人……?」

  一句話說到一半,突然語塞。她沒看到「陛下」,反而看到赤華身上帶血,手中握劍,惡狠狠地跟她面對面。

  赤華瞬間明白了。良姑,還有那些對她客客氣氣恭敬有加的徐國下人,早就知道國君的計劃,早就把她當成祭壇上的一塊肉,一個個戴著和藹可親的面具,簇擁她一步步走向深淵!

  她勃然怒吼,揮劍給自己開路,袖子上濺了血,碰翻了腳邊的熏爐。

  她也不知該往哪裡去。有人發現徐侯倒地,大呼小叫起來。隨後更多人屁滾尿流地衝進新房,如喪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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