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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能猜想,徐朔此人,大約天生就是這樣的性子,神仙下凡,不屑於跟俗人打交道。

  今日又遇太子景龍。此前傳說,他對荊國公子瑤「非卿不娶」,一等等了三四年。雖說他性子暴虐,但暴虐之人往往極端偏激,往好聽了說,也算是痴情守信。

  可今日,他陡然見到自己的未婚妻,語氣中也並沒有大喜過望,神色上也沒有夙願得償,話里話外甚至帶著淡淡的嘲諷。難道是他高估了她的容顏?

  但這華麗的象台,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徐國對這樁婚事是很重視的。這等規模的高台,非三五月能築成;就算築成,通常也是先由國君獨享的。

  如今卻用來做了她的婚禮洞房之所。可見徐國聯姻之誠意。

  她想,看來徐國人也頗為心口不一。跟荊侯一樣,這樁婚事,大約只是維持兩國脆弱聯盟的一步棋罷了。

  至於太子景龍,他對她說的最後那句話……

  「公子?」

  良姑催她。赤華收斂思緒,挪動步子,讓小多提著裙擺,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階。

  乘車多日,腳不沾地,居然有些氣喘。

  台頂有樓宇兩層。朝向最好、布置最奢華的一間,留作新人新房;赤華被安置在下層側屋。那房間也精緻秀麗,網戶珠綴,翡帷翠幬,彩羽玉鉤,熏爐、暖榻、宮燈、板席一應俱全。牆壁上繪著朱紅與石青為主色的壁畫,附加羅綺為飾,朦朧之中,引人遐思。

  就連屋宇內的薰香也非荊國所有。濃郁的甜香,據說是西域蠻國進獻而來的。

  徐國婢僕們顯然都以此台為傲,笑著對赤華說:「公子居於此,可還滿意?」

  赤華只能微笑,將象台從上到下誇了一通。

  當晚,她宿於綺縞帷帳之內,卻輾轉反側,沒太睡好。

  她也不知,當晚沒睡好的,不止她一個。

  第13章 第 13 章

  第二日,公子曠便來拜訪。進門的時候呼哧帶喘,爬台階爬得臉潮紅。

  「妹妹」成婚在即,當兄長的前來依依話別,人之常情。沒人多想。

  當然,當著這麼多徐國婢僕的面,荊曠也不打算做什麼出格的舉動。他只是坐在赤華對側,長久地看她,眼神里有不舍,有不甘,卻還有那麼一絲幸災樂禍。

  終於,他哼著鼻音開口。

  「你在徐國可出名了,公子瑤。」

  赤華不語。

  「我聽說,就連徐國的公卿大夫也不敢當街衝撞太子。你倒好,初見面,就給他個下馬威。」

  赤華低頭:「當時我也是……有點衝動。他迫於禮節,不跟我一個女流計較而已。」

  荊曠冷笑一聲。

  「衝動?『妾將為徐國婦,若眼見夫君有罪而不諫,是為不忠不貞,那也不配再往前行了』——說得可真好!不枉我君父教導你四年!你用這話擠兌了景龍,他若是再一意孤行,他這親還娶不娶了?這話傳到朝堂上,他這儲君還做不做了?」

  赤華微笑:「那是他的事。我只知道,他的鞭子沒招呼到我頭上,說明他也沒兄長描述得那麼不堪。」

  荊曠挑眉,笑她故作天真。

  「你知道嗎,我今日在外面走了一走,才知道昨天那事傳得多迅速。徐國上下,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在偷偷拍手稱快,說徐國總算得了個美貌又賢惠的夫人,能制約那個天生的暴君。等太子即位,有你在側,不至於干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來。」

  赤華微微一驚,隨即笑道:「他們多想了,我哪有……」

  荊曠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難道世人不都喜歡以管窺豹?你將來居於深宮,在街頭露面的機會能有幾回?若是你每次拋頭露面都這麼『深明大義』,都讓景龍『知過能改』——那就別怪旁人落下這個印象!」

  赤華淡淡道:「賢惠有什麼不好?」

  荊曠聲音忽然提高,一字字說:「君父送你到徐國聯姻,是為了兩國關係穩固,日子越平淡越好——是為了讓你生兒育女,生得越多越好!直言進諫不怕死,那是做臣子的責任!而你呢?你做那諍臣給誰看?你把自己捧得越高,以後的日子越是辛苦,你不懂麼?」

  赤華咬唇,還想辯解「我不是故意出風頭」,隨即壓下了那股子衝動。

  荊曠此言,不僅僅是對她的關心,更像是告誡,甚至警告。

  歸根結底,她是荊侯一顆棋子而已。往哪個方向衝鋒陷陣,並不由她自己做主。

  於是她低頭說:「阿瑤知錯了,謝兄長點撥。」

  荊曠點頭,意識到方才自己聲音大了些,警惕地靜默了一刻,沒聽到第三個人的聲音。

  他最後敲打一句:「那麼,以後還會不會意氣用事了?」

  她垂眸,「不會。」

  「無論景龍如何待你,你都……」

  她不假思索道:「會以大局為重。」

  荊曠眼中閃出微妙的情緒,似乎是滿意,又似乎有所怨恨。

  「那好。你起個誓。」

  並非他不信任赤華。她這幾年的表現無懈可擊,就連荊侯也表示,真正的公子瑤,若能順利出閣,攤上這麼一樁婚事,未必做得比她更好。

  他只是痛恨她這種委曲求全的態度。她對那個徐景龍越是遷就,越是狠狠抽他荊曠的臉。

  他公子曠,哪裡比不上那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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