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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偶爾看赤華的時候,那兩顆冰珠子才似乎融化一點點,凜冽的氣色融進混沌的燈光里。

  赤華不假思索地說:「宮裡鬧刺客。這位是我朋友,拼死護我逃出。還請公子庇護一二,莫要讓旁人看到我和外男在一起,平白生出謠言。我知道太醫會在子夜來,我們會提前離開。」

  公子瑤閉目仰臉,似乎是個無聲的許諾。

  夏偃一股子氣,背過身嘟囔:「平白生出謠言。」

  赤華:「你說什麼?」

  他自說自話慣了,聲音其實也不是很輕。赤華琢磨片刻,便聽出來了,又好氣又好笑。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今日也就是你沒讓人抓到,否則命都沒啦。」

  夏偃不服,忽然拉住赤華衣袖,軟磨硬泡地把她牽出幾步。

  「公子……哦不是、我……」

  他不知該怎樣稱呼她了。她雖然報了名字,但那只是禮貌與感激的表示,他不敢隨意直呼。

  當然,若她不見外,允許他叫一聲赤華……

  赤華很耐心地等他結巴完,才提示:「叫公子。別讓人看出你知道內情。」

  夢想破滅。夏偃乖乖說:「公子,小人有疑,不得不問。」

  「嗯。」

  夏偃的聲音低而急促:「聯姻什麼的,是做貴人的責任。你既然並非荊侯骨肉,何必讓人推進那火坑?萬一將來身份暴露……」

  赤華又恢復了冷冷清清的神色,打斷他:「不會暴露的。」

  「……可,可那你始終便是傀儡,跟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栓在一塊兒,日日演戲,不累?」

  赤華不語,微微低頭。

  「小人知道這話大膽,但……你若不願,我可以幫你逃。不是我誇口,論東躲西藏的本事,我還是有一些的……若成功,荊侯丟的不是真女兒,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找……」

  他不由得咽一口唾沫。既然已經開了僭越的頭,那就硬著頭皮無禮到底吧。

  「再然後,你想逃去哪兒,我可以幫你……」

  他忽然住口。赤華眼波不定,終於捨得仔細打量他一陣,神色居然有些好笑。

  「你計劃得好周密啊。」

  她心存戒備。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居然在一氣呵成地教她如何戲弄荊徐兩國——要麼在吹牛,要麼……身後另有人指使。

  夏偃啞然,一雙濃眉耷拉下來,眼中的神采暗淡下去。

  喜怒容易作偽,悲傷不難假造,唯有委屈是最難裝的。

  赤華又想,莫不是自己多心了?

  在她的印象里,夏偃還始終是個受人欺負的孩子,頂著一腔童音,拼命想要說服她「我不是小孩,我沒不懂事」。

  好好,你懂事。她搖搖頭,換了慈和的語氣:「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是不會走的。況且,我若逃,她怎麼辦?」

  她用眼神指指公子瑤。

  夏偃心頭平白髮燥。他挺起胸,赤華不得不仰頭。

  「那,你就甘心一輩子做那被人操縱的木偶,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名字,對一個……一個陌生人曲意逢迎,縱然擁有宮室之美,錦繡之華,菽粟之奉——你甘心?」

  「有什麼不好。」她斬釘截鐵。

  夏偃幾乎想哭。他曾把赤華當天上仙子。四年來,他把她當成照亮生活的一束天光。現在他才突然發現,這束光落在地上,不過燭火之螢;他心目中的那個仙子,也許只是個尋常人。

  而且是很俗的那種尋常人。

  但他馬上又給她找理由:「是不是……荊侯脅迫你?拿你的至親威脅……」

  方才幾句質問,聲音大了點。床榻上的公子瑤皺眉,艱難地轉過半個身子,給了他一個哀求的眼神,似乎是求他閉嘴別吵。

  赤華整理衣襟,對那聾啞老嫗做了幾個手勢。老嫗給她取來一件外裳。她飛快地套上。

  「子夜快到,該走了。」她吩咐夏偃,「記著方才我說的。你往東,我指西,刺客的事我自會向守衛敷衍。你儘快離開國都,不要再回來。還有,出了這間屋子,你膽敢再提我的身份,當心死無葬身之地,我救不了你。」

  她的語調毋庸置喙。夏偃終於覺得眼眶濕,偷偷抽鼻子。

  她催:「還不快走。」

  那老嫗乜斜著眼,不知從哪抓來柄掃帚,刷刷開始掃地。

  夏偃聽令,慢慢退出房間,後背推在門帘上,叮噹亂響。

  「她會後悔的。」他對自己說。

  *

  「不後悔。」

  赤華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時刻拿捏得正好。守衛們尋遍了大半個宮城,正一無所獲、氣急敗壞之際,忽然看到「公子瑤」現身,如同久旱逢甘霖,歡呼雀躍地涌了過來。

  沒人注意到在宮城另一頭,夏偃躍牆而出。

  赤華簡單編了一套說辭:「刺客擄我,原為贖金。見搜捕人多,只得放下我脫身了。面目,沒看清。」

  她原本性子孤僻,使喚起人來,能打手勢就不說話。非開口不可時,一口氣說十個字以上就算稀罕。眾人立馬信了,自行想像細節。

  荊曠不知從哪帶了一隊兵來,也噓寒問暖地關心了好一陣。說起來,「刺客」之所以能長驅直入,也怪他有意驅走了赤華身邊的下人守衛。他自知理虧,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宮中上下加強戒備,一晚上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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