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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樓,她也上樓。

  這樓梯間啊,真是又黑又窄,夷魍無處無在,連區區樓梯間都不放過。

  就這麼一路到了天台。

  王子舟氣喘吁吁。

  她好害怕曼雲腦子一熱跳下去,遂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湊到他身邊,悶聲不吭地也伏在欄杆上。

  視野里是河對岸的低矮公寓,零零星星亮著燈。

  好灰暗的夜景啊,灰暗到可以看到頭頂的星星在閃爍。王子舟東看看西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就是不說話。好半天,曼雲突然瞥她:「你上來幹什麼?」

  「看星星。」王子舟說。

  「誰准你上來看星星?你是寮生嗎?」

  「就知道凶別人。」王子舟鬆了一口氣,「我偏要看。」

  夜風好潮濕,慷慨地滋潤因怒氣而乾裂的臟腑與面板。

  王子舟敏銳地感知到,那種怒氣逐漸消散了,但夷魍仍然盤踞在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她嘆了口氣,小心地說:「可以和我說說看嗎?」

  「說什麼?」曼雲有些不耐煩。

  他的話帶了鼻音。

  黑暗中,當然辨不清臉,但王子舟聞到了眼淚的鹹味。

  她抬頭看看,彷佛與夷魍對視了一下。

  「說說夷魍吧!」她說,「還有不是人的陳會計,你們怎麼認識的。」

  「緊急聯絡人。」曼雲沉默了半天說道,「談睿鳴的緊急聯絡人,我打了那個電話。」

  「那個電話是陳塢的嗎?」

  「對。」

  「為什麼打電話給他?」

  「因為送談睿鳴進了醫院,我想要聯絡他家裡人。」曼雲說,「我就打那個電話,一開始沒人接,一直打到晚上十點多,才終於有人接。我還想,什麼工作啊,忙到電話都不接——」他說著忽然嗤笑道:「想起來真是好笑。」

  王子舟歪頭看他。

  曼雲說:「我問他,你認識談睿鳴吧?他說,是。我又問,你是他什麼人?他說,朋友。我說,只是朋友?他說,是。我說,可你是他的緊急聯絡人。他沒說話。我又問,你知道他精神狀況不好吧?他反問我,他現在怎麼樣?我就說,還沒死,你來學校一趟吧。他說,我不在北京。我說,那你飛過來啊!他說,我要考試。我說,搞什麼?考試?考試有人命重要嗎?掛科再補就是了,你大幾啊?他說,我高二。」

  說到這裡,曼雲冷笑道:「媽的,高中生,不接電話是因為在上晚自習。」

  王子舟覺得好笑又難受。

  曼雲發泄似的說:「真的氣死了,談睿鳴的緊急聯絡人竟然是個高中生,小屁孩,我真的要瘋了。簡直——那時候我就想,這個爛攤子,我必接無疑了。」

  「爛攤子?」

  「後來他告訴我談睿鳴高三就試圖去死,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他在談睿鳴宿舍發現了那些東西,全部拿走之後,跟談睿鳴說:如果你下次再有這樣的念頭,告訴我就好了。托他的福,談睿鳴順利畢業去了大學,嘿——」曼雲咬牙切齒,「來禍害我。」

  王子舟安安靜靜地等他說。

  「談睿鳴大一的時候很糟糕,我覺得那時候我也很糟糕,大家都一團糟,你懂嗎?我們像扁舟一樣被扔進海里,被浪頭擊翻了——」

  王子舟點點頭。

  「自顧都不暇,所以我根本不想管其他人的事——」曼雲皺起眉頭,「可他非要在我跟前死,那我怎麼辦,我能看他死嗎?我能把他扔回給那個高中生,讓高中生給他做心理輔導嗎?高中生每晚十點多才上線!該死的晚自習。」

  他惡狠狠地說。

  「就那樣捱過了四年,渾渾噩噩的,不清不楚的,我們三個人——」曼雲轉過頭來看王子舟,「瞞著家長、瞞著老師、瞞著同學、瞞著所有人。」

  「為什麼不能告訴其他人?」王子舟小聲問道。

  「其他人會信嗎?」曼雲冷笑,「你還能考試、還能寫作業、還能去參加學會、還能發文章,你說你心裡生病了,會有人信嗎?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不是太敏感、太矯情了?」

  「情緒是最不重要的玩意。」曼雲說,「不值一提,它沒辦法被量化,也不可能有成績。」

  王子舟貪婪地呼吸濕潤的空氣。

  曼雲又說:「你知道談睿鳴的情況吧?家境不錯,長得不錯,腦子也挺好用,父母很和善,老師全都小心翼翼地捧著他,最好的朋友——」他特意強調:「陳塢也毫無底線地包容、接納他。你隨便代入一下吧,如果你是談睿鳴——」

  如果我是談睿鳴。

  王子舟又仰起頭,注視停留在空中的夷魍。

  你是不是在哭啊?我鼻腔里充盈著眼淚的氣味。

  曼雲說:

  「沒有糟糕的家庭關係,沒有校園暴力,一直在小心呵護中長大的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連外部都沒法歸咎,只能說——

  「是我的錯。

  「我的問題。

  「是我不行,才會這樣。

  「我沒有辦法跟其他人解釋這一切。

  「我只有你們,求你們也不要告訴其他人。」

  那眼淚的氣味,好窒息。

  王子舟感覺頭頂下起暴雨。

  我連傘都沒有啊,誰能給我一把傘。

  我不想被淋濕。

  救救我。

  「他來京都這次很開心,我還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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