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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和陳塢關係怎麼樣?」

  「不知道。」蔣劍照說,「你問辛德瑞拉吧!」

  辛德瑞拉就在幾百米外的東竹寮。

  王子舟一進東竹寮的前院門,就看到了他。院子裡停滿寮生的自行車,他就站在停車區域旁邊,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王子舟本來想發訊息的,可人都在外面等了,也沒必要再發,遂直接走過去。

  他抬起頭來。

  蔣劍照忽然「嗬」了一聲。

  王子舟側頭小聲問:「你幹什麼?」

  蔣劍照說:「有點緊張,我其實有點怕他。」

  王子舟大跌眼鏡:「什麼啊!」

  陳塢站在原地動都沒動,等她們走過來。到跟前了,他才說了一聲:「來了。」又和蔣劍照打招呼:「久違。」

  客氣得要死。

  蔣劍照乾笑著回了一聲:「久違。」

  陳塢把自行車推出來。那是輛最常見的城市自行車,男女都可以騎,車輪尺寸大概只有26,也正因為此,王子舟才敢開口借,不然借了也騎不了。

  坐墊高度調到最低了。

  給我調的嗎?王子舟想,上次見明明不是這個高度。

  她接過車,說了一聲「謝謝」。

  一向能說會道的蔣劍照,這會跟個傻子一樣,杵在一旁,什麼話也不說。她就是這樣,面對熟悉的人話多得沒邊,到了不熟的人跟前,像個文靜內向到有點孤僻的小女孩——何況她的外表也非常具有欺騙性,濃密的黑長直發,臉小小的,齊劉海遮去額頭,個子又比較嬌小,看起來非常乖順老實。

  這個女生看著真好說話,王子舟就是這麼被騙了的,於是在大一公選課上找她做了小組作業搭子。

  世事難料啊。

  「那我們走了。」王子舟推著車說。

  「嗯,小心。」他說。

  王子舟推著車轉身,往院門外去。

  剛出院門,蔣劍照就像只炸毛兔子一樣跳起來了:「我的天啊,你們是馬上要慶祝金婚紀念日的老夫老妻嗎?」

  她聲音有點高,搞不好院裡面還能聽見。王子舟嚇得簡直想捂她的嘴,可惜雙手這會都擱在車把手上,想捂也沒手去捂,於是只能壓低聲音道:「你在說什麼啊?!」

  「剛才也太像結婚五十年的氣氛了吧?」蔣劍照說,「我爺爺奶奶才會那麼說話——那我們走了。嗯,小心。」

  她故意學那個語氣。

  王子舟好頭痛。

  「那就是正常說話。」

  「誰那麼說話?我反正不會。」

  王子舟握住車把的手心都出汗了。

  「你還騎他的車。」蔣劍照搖搖頭,一瞥坐墊,「他還給你調到最矮了,知道你腿不夠長,真是貼心死了,簡直是服務型人格,他是不是在你家做過飯?」

  王子舟沒好氣地瞪她。

  「被我說中咯。」蔣劍照得意地說,「照我看,同居算了,反正他們基礎學科的專業比整天鑽實驗室的閒多了,在家給你做做飯真是不錯。」

  王子舟不理她,推著車氣鼓鼓地往家走。蔣劍照也太荒唐了,她這樣想著的同時,又難以自控地聯想起那些畫面——關於共同生活的願景。這簡直過分到了極點,已經到了不可饒恕的地步。這和路邊碰見一個女孩,就肖想她給自己做飯洗衣,有什麼區別?真是無恥。

  王子舟一邊無限放大內心的罪孽感,一邊譴責自己,直到把自行車停到公寓樓下的停車場,把它和自己的車並排擺在一起。

  好奇怪,它們真像。

  並排擺著,就像一家人。

  王子舟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之後兩天,這種並排停放,不斷地上演——雖然是她和蔣劍照一同騎車出遊,但把車停好,就立刻顯示出另一種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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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止這種想法,但我不想。

  就算只是我的妄想也可以。

  這種妄想,延伸到了每時每刻,變成了一種條件式的聯想。她無論走到哪裡,只要碰到了觸發點,都會想起她的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沒有來,辛德瑞拉卻與我同在。

  在山上,在寺廟,在集市,在博物館,在商店街,在紀念品店。

  譬如她在寺廟看到頭痛御守,下意識地就想買,最後也真的買了。

  又譬如在紀念品商店,她看到一個亮閃閃的貓眼小銅鈴,馬上就想到陳塢車把上那隻壞掉的車鈴——它應該是淋雨生鏽了,完全打不出聲音,雖然在京都騎車幾乎用不上車鈴這種玩意,但她還是買了。

  送不出去我也要買。

  每到這時候,蔣劍照都要一逞口舌之能,編排她和陳塢。

  她享用著這種編排,同時也承受著它帶來的虛妄與失落。欣喜永遠只屬於瞬間,下一刻,就能辨識出它僅僅是幻覺。

  在這種落差里,王子舟度過了自己二十四周歲的生日。

  2019年8月22日,二十四歲了,二十代即將過半,再也不能說自己二十出頭了。儘管學業、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她還是生出了一種沒著沒落的虛無和茫然感受。

  沒著沒落。

  對著蛋糕,王子舟哇哇大哭。

  蔣劍照說:「哭個鬼,你好歹馬上能畢業了,我要是博士畢不了業連碩士學位都拿不到,我以後很可能就是個沒什麼鬼用的歷史本科!二十四歲而已,你指望二十四歲能活明白嗎?六十歲也不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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