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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微白她一眼,「很驚訝嗎?」

  她又嘆一口氣。

  「你看,我都五十歲了,這個年紀,折騰不動了,也到了葉落歸根的時候了,在外雲遊,縱使風景再好,山川再壯美,也不是吾心安處啊……」

  希微說著,看著眼前的翠華山,和山外那輪廓巍然的京城,嘴角噙著一絲無奈的笑。

  縱使對這座城、對這座城裡的人有再多厭惡和不滿,但這終歸是她的生長之地,她曾經厭惡這裡,所以遁入道門,所以四處雲遊,但兜兜轉轉數十年,曾經年少時的戾氣和熱血漸漸磨平沉澱,遊蕩已久的心靈也感覺到了疲累,於是正如落葉歸根,人終究也要有一個去處,而大多數人的去處,都不是那些秀美壯麗的他鄉,而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因為故鄉有熟悉的風景和人們,有著心靈的安棲之處,她,也不例外。

  樂安怔怔看著希微。

  是啊,希微都已經五十歲了,她比希微小了八歲,所以如今是四十二歲。

  希微已經累了,所以她要葉落歸根,在這座城,在這座觀,平靜安穩地度過剩餘的一生,因為這是她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縱使有再多怨恚,再多不喜,也終究是割捨不下。

  ——那她呢?

  與希微相比,明明她與這座城的羈絆糾纏更多更緊密,她真的能在一生已過半的時候,毫無牽掛地捨棄這一切,去到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嗎?

  那裡會是她的歸處嗎?

  「想什麼呢?——不會是擔心你那小駙馬有沒有在瓊州給你戴綠帽子吧?」

  希微的聲音猛不丁地打斷她的遐想,她笑笑,回她一個「是啊是啊怎麼辦我好擔心啊」,得到希微一個「我信你才怪」的白眼後,又笑著低頭,牛飲般猛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卻不料動作太大,將漂浮在茶麵上的茶葉都喝進了口,當即嗆住,然後將整口茶水都噴了出來,其中一小半都噴到了希微的身上。

  希微看著被茶水噴濕的道袍,黑著臉,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不會真擔心那檔子事兒吧?」

  樂安回過神,搖搖頭,笑自己,又對希微搖搖頭,道,「不是。」。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的事就好了。

  *

  從翠華山回來後,樂安便有些不一樣了。

  這是冬梅姑姑觀察得出的結論,其具體不一樣之處體現在,樂安突然又對那些熟人們辦的宴會有了些興趣,會挑挑揀揀地參加一些宴會,還主動請了交情好的幾個朝臣如聶謹禮等在府中小聚,人也不像前陣子那般,經常無精打采地模樣——自從婚前那一遭後,冬梅姑姑便額外注意樂安的心情狀況,加之睢鷺臨走前還特意跟她囑咐過,因此這次冬梅姑姑便及時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但注意到也沒有辦法,無論冬梅姑姑說什麼安慰開解的話,樂安都仍舊是那副模樣。

  但現在,也不知怎麼,她突然不再無精打采了,就連聽她說那些從老姐妹口中聽來的朱門八卦時,都又像很久以前一樣津津有味了。

  冬梅姑姑尋思著莫不是駙馬在信中又施展了什麼靈丹妙藥,才讓樂安好起來,又或者是希微道長的功勞?

  但不論是誰的功勞,只要公主好起來就行!

  冬梅姑姑歡欣鼓舞。

  這個變化,李承平也察覺到了。

  自睢鷺走後,李承平登門見樂安的頻率,便與樂安成親前無異,甚至比之前更甚,只要有空,他總會來公主府看看樂安,和她說幾句話,甚至也會向她詢問朝政上的事,甚至主動問她要不要干預一些朝事。

  他急切想修復兩人之前產生的那一絲裂痕,以及填補睢鷺離開後她可能會有的孤獨幽怨,但是樂安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她對他言笑晏晏,仿佛一切都未發生,她和他之間從來沒有過嫌隙,仍舊是最親密的親人。

  但是李承平的確感覺到了。

  她的厭倦和不開心。

  哪怕對著他笑,可笑里也全是敷衍和漫不經心,就好像他是不得不應付的差事,是胡攪蠻纏不得不哄著的小孩子。

  他想讓她像過去一樣指點甚至批評自己,讓她走在前方,引導著自己,可是她已經不想在走在他前方,甚至不願與他同行,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說好,不會提出任何異議,仿佛那些順從的朝臣。

  可是,這分明不是她。

  她也並非真的對他如此順從。

  她只是厭倦了他。

  不獨是他,連同這座城,和這座城裡的許多人,都被她厭倦了。

  她想離開這裡。

  她想去那個遙遠的瓊州。

  李承平看出了她的心意。

  所以愈發不安和惶恐。

  可是她不說,不表現,他便也沒有勇氣揭穿,更沒有勇氣說,姑姑,你去吧,去那個地方吧,不必再管我了。

  然後便一直自欺自人到現在。

  但現在,樂安看著他的眼神終於變了。

  變得不再敷衍,不再漫不經心,變得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會嘴角噙著笑,縱容又珍惜地看著他,會仔細認真聆聽他的話,會分析他作為的得失,會指點他如何行事……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

  就像兩人之間從未有過嫌隙一樣。

  李承平大喜過望,他越發頻繁地造訪公主府,像小時候一樣依賴著她,將朝政巨細無遺地都說給她聽,甚至後宮有什麼苦惱也都說給她聽,他以為一切都回到了最初,他以為她已經斷了那個離開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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