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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顧舜華便領著任競年,一人拎著一個桶出去。

  一出去,外面冷風吹過來,帶了摻著鞭炮硫磺味的涼氣進了嗓子眼,顧舜華輕咳了聲,小聲叮囑:「機靈點。」

  任競年倒是聽話:「我儘量。」

  顧舜華還想多叮囑兩句,誰知道大雜院裡街坊已經探頭過來了。

  大家顯然都好奇得很,昨晚上就聽說了,聽說舜華那個離婚的女婿來了,可長什麼樣,到底是什麼人,也沒幾個人瞧見,都納悶呢。

  現在看到,可不得瞧個夠本。

  眼裡看著,嘴上也沒閒著,都笑著打招呼:「這是孩子爸爸吧?瞧這大高個兒,長得可真精神!」

  也有人老家用沒牙的嘴笑:「尖果兒找尖孫兒,般配。」

  任競年顯然聽不懂,不過也大概明白,忙笑著和對方打招呼,顧舜華也趕緊給他介紹,這是間壁兒霍嬸,那是對面呂奶奶,還有這個,這是我以前和你提過的佟奶奶。

  佟奶奶打量了任競年好幾眼,最後自然滿意:「瞧著就正派。」

  勇子骨朵兒幾個也出來了,笑著打了招呼,調侃了幾句:「我們舜華可是好姑娘!」

  等打了一圈招呼,總算走出了大雜院。

  任競年略鬆了口氣,不過還是納悶:「尖果兒尖孫兒是什麼意思?」

  顧舜華笑:「尖果兒蜜果兒是姑娘長得好看,尖孫兒就是男的英俊,反正就是這麼一個音,你就知道這是誇你就行了。」

  任競年:「覺得我英俊?那挺好的。」

  顧舜華聽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不過還是解釋道:「反正大雜院裡就這樣,侷促,一抬眼就是鄰居,誰家動靜都聽得門兒清,我從小就住這裡,習慣了,大傢伙除了個別的,大部分都挺好的,相互幫襯著。」

  任競年點頭。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官茅房,顧舜華給他指了指,這裡男廁,那個女廁,任競年便提著尿桶進去男廁倒了。

  顧舜華嫌味兒不好聞,便說:「我旁邊站站,你自己等會兒出來。」

  裡面任競年:「好。」

  顧舜華便快走幾步,走到了旁邊的槐樹下,涼風一吹,這才好受多了。

  恰好這個時候過來一個磨剪子磨菜刀的,拎著一串兒鐵片,掂出清脆的聲兒,嘴裡喊著「磨剪子嘞戧菜刀」,年邁老人那特有的蒼老顫聲便在胡同里迴蕩開來,高亢悠揚。

  顧舜華看著這老爺子走得嘿嘍兒帶喘的,駝著一個背,想著大過年的還出來,估計日子不好過,記起自家的剪刀菜刀也可以磨磨了,便過去搭話,讓他幫著磨磨刀。

  誰知道這邊顧舜華剛招呼了老爺子進院子,那邊陳璐過來了。

  她其實是聽說顧舜華昨晚上提了一堆的好東西,甚至還有茅台酒,想打探打探到底怎麼回事。

  顧舜華撲騰得太厲害了,她在蘇建平那裡使下的楦兒到現在也沒什麼用,這讓她有些一籌莫展,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也害怕這個世界的劇情距離她的設定越來越遠,到時候,萬一任競年也跟著飛了,那你說她圖個什麼,難道圖這裡的官茅房味道特別好嗎?

  她覺得自己得先試探試探,甚至於,自己也許可以使出一些招來,試探試探顧舜華的斤兩。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顧舜華,讓她脫離了劇情的控制。

  正這麼想著,她一抬頭,就見那邊走過來一個男人,穿著綠軍裝,在這冬天的老胡同,格外惹眼。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一眼之後,整個人便怔在那裡了。

  遠處哪家鋪子的鞭炮在噼里啪啦,清冷的空氣中飄著過年特有的硫磺味兒,旁邊只殘留了枯葉的老槐樹上不知道被誰家孩子扔了一片彩色玻璃塑料的糖紙,就那麼被風吹得撲簌作響。

  她在這蕭瑟冰冷的冬日裡,在老槐樹伸展出來的光禿枝椏下,就這麼看到了任競年。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穿著筆挺的綠色軍裝,站在青灰色調的老胡同前,安靜地望著自己。

  陳璐心砰砰直跳。

  這一刻她幾乎手足無措,她想起來那時候在電梯裡,任競年對自己的那個笑,她臉紅耳赤,她兩腿無力,她不知道該怎麼呼吸了。

  與此同時,興奮和激動瞬間將她淹沒了。

  對,沒錯,就是這樣了。

  這就是她曾經寫過的,這麼一個胡同,這麼一個冬日,他被顧舜華無情地羞辱並趕出家門,帶著兩個孩子無處安身,自己出現在他身邊,溫柔地撫慰他。

  所以——

  劇情變了樣,但終於啟動了?一切都要開始了?

  屬於她的愛情啊!

  陳璐咬著唇,拼命壓抑下心口的澎湃,終於開口,聲音嬌羞:「姐夫。」

  任競年面無表情地看著陳璐。

  他覺得很不對勁。

  昨晚上,顧舜華說的那番話還在他心裡,他想不明白陳璐到底怎麼了,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蘋果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給了陳璐一個削過的蘋果。

  但是顧舜華看著自己陌生的眼神,以及昨晚上她那麼委屈地哭,任競年下意識覺得,和那個蘋果有關,和陳璐有關。

  即使顧舜華不說,他心裡也已經起了反感。

  特別是現在,那語氣,那聲調,那看著自己的眼神。

  任競年沉默地收回目光,微微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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