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才讀完開頭, 王舒珩便讀不下去了。姜鶯這小姑娘,看著一本正經,怎麼寫起信來這麼酸。他擱下重新換一封,這回落款時間是六年前。

  六年前那是姜鶯還沒落水的時候, 王舒珩打開,只見上頭寫著:程意哥哥安,前幾日隔壁小王爺搶走我最喜歡的佩囊,謝謝你幫我尋回。那個小王爺長相凶,不喜笑,還搶人東西,你為尋回佩囊肯定吃了不少苦」

  毫無疑問,長相凶不喜笑的小王爺,正是王舒珩本人。王舒珩舌尖頂著上頜,竟是氣笑了。

  姜鶯這個缺心眼的,他當年哪裡是搶她的佩囊,分明是還有那佩囊翌日便被他擱在姜府門口了,程意白撿一東西,能吃什麼苦?

  王舒珩收起木匣,不再往下看了,他輕笑出聲:「姜鶯,你可真行!」

  他本就看不慣程意,現在不知為何更是胸中鬱結。可他沒覺得自己在生氣,當即叫來小鳩吩咐了一些事。

  翌日便是七月二十八,祭拜的東西是早就備好的。王府祠堂酒杯碗筷一一擺好,葷素飯湯,刈金米酒樣樣齊全,三寸長香的青煙更是從早晨薰到晚上。

  一整天,王舒珩都在祠堂跪拜,這是大梁習俗。每逢忌日須宗親用冷食,祝禱一整天。因此從早晨睜眼,姜鶯便沒見過夫君了。

  家宅祠堂是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不過顯然,姜鶯並不覺得自己屬於閒雜人等。晚間王府燈火暗下,她一個人來至祠堂,遠遠地就瞧見王舒珩跪地的背影。

  夏夜周遭蟬聲不絕於耳,姜鶯在門口站了會,才躡手躡腳來到王舒珩身旁。她跪在一隻蒲團上,聲音很輕:「夫君,我來陪你。」

  好在王舒珩沒說什麼,淡淡瞟她一眼,又望了望父輩祖先的牌位。姜鶯到這裡來並不合適,他知道的,可瞧少女跪在他的身側一臉虔誠,王舒珩便沒制止。

  祠堂寂靜,燭火靜靜的燃燒。姜鶯望著這些不知名的牌位,不禁問:「夫君,老王爺是什麼樣的人?」

  王舒珩抬眸,目光對上那一方冰冷的靈位,道:「算不上太好,但也不壞,就和天底下大多父親一樣。」說著,他目光有些許柔和,「但又比其他父親要嚴厲些,常把家規如軍規掛在嘴邊,少時犯錯少不了責罰,不論是誰一點情面不留。」

  姜鶯心下一頓:「夫君這樣的人也會犯錯嗎?」

  在她眼裡,王舒珩是強大的化身,喜怒難辨的同時又堅定從容。姜鶯想像不到,年少的王舒珩犯錯被父親責罰是什麼樣子。

  「姜鶯,我並不是聖人。」他回憶起什麼,眼裡有零星的笑意:「有一回在皇宮比試我贏了皇子得先帝賞賜,誰成想才出宮就被父親揍一頓,三令五申以後不准再參與比試。其實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不准再贏,可那時我心高氣傲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老王爺打你,老王妃就不會攔著嗎?」姜鶯好奇道。

  王舒珩忽然笑起來,胸膛一震一震的:「他們二人夫唱婦隨,哪管我的死活。有時我們父子兩比試,娘親便在一旁叫我下手輕些,莫傷了她的夫君。之後又送來藥膏,別彆扭扭數落父親的不是。」

  隔著遠遠的時光,姜鶯一驚,「夫君以前是這樣的人嗎?和現在一點也不一樣呢。」

  王舒珩嗯一聲,並不粉飾:「確實算不上什麼好人,傲慢好鬥,愛繁華好精舍,恃才放曠像一匹馴不乖的烈馬。當時被扔到軍中也磨不平性子,被父親安一個小小的中候總覺得屈才,又不得不在他的威逼下做事。」

  不遠處的燭火暗了暗,王舒珩起身添油。姜鶯怔怔望著他,面前沉穩冷漠的男子好像搖身一變,成為名動汴京的少年郎。容貌,家世,才能無雙,耀眼的光芒似乎能灼傷人的眼睛。

  莫名的,姜鶯有些遺憾,那樣的少年她終是沒機會親眼所見。

  同時她也有些迷茫,心想時間真是神奇的東西,竟能讓人有脫胎換骨的變化。不過脫胎換骨的過程,想必不容易。至於原因是什麼,姜鶯沒有再問,直覺告訴她王舒珩並不想說那些事。

  似是察覺到姜鶯所想,王舒珩回頭笑了下,眼睛光芒仍在,說:「人總是會變的,等你再長大一些,也說不準。」

  姜鶯怔住,「我我也會變嗎?那我以前是什麼樣?」

  關於姜鶯的記憶,王舒珩也少的可憐。他生於汴京長於汴京,回臨安的次數並不多,因為和姜芷的婚事,他在汴京也沒少聽老王妃說起姜府的事。

  不過是些家長里短,什麼姜懷遠續弦,姜府又多了位二小姐,當時他意在功名對這些事根本不上心。說起來,在今年回臨安以前,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對姜鶯的全部印象,便是愛哭和撒嬌。

  想到這些,王舒珩長睫垂下,注視著她道:「你一直這樣。」

  以後也會這樣吧。

  始料未及地,姜鶯忽然湊近攀住他的胳膊,說:「那我以後也一直這麼喜歡夫君。」

  昏暗燭火下少女眼波流轉,如秋水渏渏。

  王舒珩心頭微動,不禁上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祠堂供奉先祖,姜鶯,舉頭三尺,神靈之下不可說謊。」

  少女粲然一笑,「公婆看著,我哪敢說謊。」

  此時王舒珩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假的,聽起來也不覺得刺耳。

  二人子夜才從祠堂出來,去聽花堂草草用了些熱食回臥房。後半夜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有節奏地拍打著窗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