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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擱在扶手上的食指下意識地敲了一下,他在心中默然自嘲,但很快就淡然開口:「好,朕許你帶兵,務必將那匈奴蠻夷逐出大寧。」

  晏暄伏地作禮:「謝陛下。」

  那一日,寧帝下的第二道旨令便是令人在兩月之內徹查故丞相生前行事,之後就下了朝。

  再之後不久,考慮到漠北糧食儲備,晏暄先行率領精兵五千,一路北上,於二月二十三日抵達滄縣。

  二月二十五,晏暄與副將分別領兵由東、南兩方繞道上江,以包夾之勢迎擊匈奴,敵方節節敗退,但未曾在軍中發現西康王的身影。

  二月二十七,箕山發生爆炸,動靜之大讓幾乎整個漠北都感受到了地動山搖,山上積雪一涌而下,直衝江源。同時消失不見的西康王突然率領一萬騎兵,阻擋在江源以北的河甲官道,將所有百姓圍困城中。

  危機之中,晏暄指揮全軍且戰且退,以身抵擋西康王,並另外分出一千將士,優先護送百姓從南門出城。

  三月初二,江源全城與周邊六千百姓盡數被送至滄縣,由當地兵官接手繼續往南避難。西康王大怒,欲意壓上,晏暄反手緊關滄縣城門,將外敵與百姓牢牢間隔在兩邊。

  偌大江源城池徹底被厚重的雪層淹沒,再次堆積成了浩蕩的山丘。雪地的凜冽透過每位將士的軍服滲入皮膚和骨髓,掀起的塵霧甚至足以覆蓋硝煙和黃土,讓整個漠北的天空都化成了陰晦的一片。

  匈奴人聲勢浩大的軍隊隱沒在雪霧之後,進攻的聲音卻清晰地穿透蒼穹,仿佛凝成鋒利的刀劍直指大寧,在將士和百姓的頭頂凝成一張厚重的鐵網。

  城牆前,寧軍隨著一聲號令齊整列陣,長|槍林立,戈影在最前方昂首長鳴。肅殺的氛圍在空中盤旋不下,讓這方土地的每一寸角落都沾染了凝重和尖銳。

  晏暄矗立陣前,在肅穆之中一手緊緊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短暫地收起周身的鋒芒,從破損的甲後取出那枚從不離身的平安玉佩。然而剛看一眼,他就不禁無奈地喟嘆——只見不知在何時,武器尖端刺穿了他胸前盔甲,將這枚寓意平安的玉佩一分為二,切成兩半。

  人既已散,玉以何安。

  晏暄沉默地搵去玉上的塵埃,最後看了一眼,才將它重新收回衣襟。再抬眼時,那只會給一個人的柔軟就被盡數收回到眼底,他披袍擐甲,頂天立地,穿過塵霧的陽光映出他眼中鋒芒。

  他是大寧的盾,也是大寧的槍。

  北風呼呼作響,晏暄猝然拔起長|槍,尖頭劃破雪霧,硬生生在地上刺出一條深壑。

  「跨過此線者,便是視死如歸,縱然馬革裹屍,也在所不辭。」

  戈影率先奔騰而出,眾軍踩過那道生死的分界線紛紛跟隨其後。城門兩邊的人群各自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齊頭並進,一邊奔向生的希望,一邊奔向家國安康。

  號角已然吹響。

  三月初二,晏暄率五千精兵於滄縣城外正面迎擊匈奴騎兵兩萬。

  三月初四,匈奴再次派兵五千,以車輪戰術步步前壓,然皆為寧軍所擋,徒勞而返。

  三月初七,晏暄率軍追擊,將蠻夷從位於漠北最南的滄縣壓至北邊格泉邊關,此時寧軍尚余兩千,匈奴一萬有餘。

  三月初十,寧軍所剩不足一千,匈奴近一萬騎兵整裝待發,意欲捲土重來。

  三月十二,晏暄攜親兵一百,迂迴深入敵營,直取西康王首級。

  三月十三,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高喊:「是援軍!我大寧的援軍到了!」

  群龍無首的匈奴人很快受到制服,箕山上持續許久的怒吼終於停歇,厚雪堆積而成的山丘在陽光照拂下開始了漫長的融化。戰場上的硝煙終於散去,露出萬里無雲的清澈天空。

  身為大寧子民,即便力竭也不能容許自己的雙膝觸碰血污的大地,晏暄雙腳就如同不可撼動的城牆一般牢牢扎在邊關之上,身著鎧甲,緊握長|槍。

  唯有鬆動的,是他仰首往空中張望了一眼,略有自嘲地笑了一下,在最後的這一刻想著——萬里無雲是美,可若是在遙遠的天際,能夠生出自由漂泊的浮雲,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寧桓二十四年三月,晏暄率軍以身牢守漠北,拼盡最後氣力,成功將蠻夷抵擋在大寧疆土之外。

  同月十四日,戰死邊關。

  浩蕩的山河在一瞬間進入停滯,時光在漠北的寒風中快速回溯,遍地的雪花重新回歸天際,箕山上的林木露出他們被雪掩蓋的樹根,江源的百姓回到他們生存成長的家鄉。

  晏暄再次睜開眼時,樂律混雜著將士們划拳時的高昂聲音穿過帳篷,火光映照在布簾之上,與燭台微弱的光線相輔相成,卻還有些晃眼。

  他愣怔望著眼前寫至一半的樺金戰報,半晌沒回過神,直到帳篷外猝然發出一聲酒罈碎裂的聲響,才把他漂浮不定的神識徹底震回身體深處。

  他手指一蜷,下意識地低頭往手裡緊握的物什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從不知何時起就攥著那枚刻有平安的玉佩。碎裂的平安二字恢復如舊,羊脂白玉通透無暇,身上只有昭示出它的主人每時每刻都不曾離身的細微刻痕。

  空氣中瀰漫著酒肉香味,晏暄這才意識到——他重生了。

  甫一走出帳篷,付建新就發現了他,將新烤好的肉和酒一同遞給了他:「主子,這是方才的遊民贈送的酒肉,還給您留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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