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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寫了六首辭世詩,卻不知道這一次應該留下哪一首。陷入以前同一陣營的付喪神陣營無法逃脫,在我們家最大上業物的光環下不風雅也不名譽。可惜我沒有絲毫怪罪對方的緣由。不如說,若他不追罪於我,則顯得不合常理。首先我沒有答應他對我妹妹的求婚,再加上我一時慌亂中供出原委說,讓人類審神者消失的罪魁禍首就是這位粟田口家太刀。此事令他再也無法待下去,不得不領著一群弟弟們離家而去。無主之刀生活不易。對此,我終究有些愧對於他的心情。

  然而這個世界上不僅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歌與遠方。近乎於永生的生命體有無數的時間可用于思考哲學問題。例如永生的意義是什麼?做哪些事情來打發漫長時光付喪神生於戰場或收藏家貪婪的唇舌中,或許除了殺戮外,付喪神能有更有意義的事情來對付可怕的永生。沒錯,我覺得永生作為造物主的懲罰伴隨著我。然而永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人孤獨地行走於世。眾生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不能選擇出生與命運。

  審神者計劃實施後,我才明了諸位付喪神十人十色的思考方式。例如以“主命”為第一要務的長谷部殿——說實在的,我挺羨慕他的。假若刃生目標只有一條“服從主人一切命令”,那麼必然沒有功夫賦閒或是思考痛苦與創傷,這倒是絕佳的逃避現實方式。

  可惜白帝城內的審神者一瞬間的功夫便消失了,如同露珠蒸發般迅速而不留痕跡。不然長谷部殿是不會把刀劍本體與付喪神之間的秘密通曉所有付喪神的。他急於尋找審神者或者審神者替代品,便使同一陣營的白帝城付喪神共同獲得了自由活動的能力。

  著力於刀劍鍛造的三條殿在某次自由時期的茶會裡注意到那個花瓶,他一改常態地細細端詳起來,神色嚴肅地問我來歷。我也覺得此物莫名其妙地熟悉,便回憶起德川朝前夕的往事來。長吁短嘆了許久人類悲苦命運,三條殿忽然問我記不記得一位名為“虎御前”的打刀。我盯著眼前的花瓶沉思片刻,糾正他說,我妹妹虎御前是太刀,她個子還要比我高一寸幾毫吶。

  大阪城那間茶室名為「樹の間」,根據讀音亦可寫成「一生の間」,或許別人的生活就從那間茶室開始,一步步地生動有趣起來,特別是遇到了值得耗去一生追尋的目標等等吶。三條殿若有所思地投來視線。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希望。

  從那之後我們倆常常往岐阜縣的関市跑。関派刃物發祥地現在批量化生產現世物品,例如「貝庸的手術刀,「フェザー」的剃鬚刀,「福田刃物工業」的工業刀具等等。付喪神怎麼可能在流水線上誕生呢?

  三條殿倒是不緊不慢地沿著當地「板取道路」的國道線上慢慢走著,指給我看六月紫陽花叢生的道路一側,深深淺淺的紫色與綠色,遠處是粉橘色的夕陽。

  十月份還有“刃物祭”,他說,到時候再去問問現世的刀匠們吧。

  夏季未過多久,長谷部聽聞我倆在尋找虎御前,便翻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豊臣家御腰物帳』的舊書,聯合青江來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記錄中虎御前最後所在的地方——犬山城去。

  長谷部那時候的主人黑田官兵衛與竹中家交好,他或許是見過虎御前的最後一位付喪神。

  傳言說關原之戰中竹中與黑田兩家人暗中密會德川家康手下的細作,約定小早川秀秋反水後兩家跟著叛變。虎御前那丫頭常常在給我的信里描述大阪城的樣貌,我想她一定是最不願意隨著人類反叛的付喪神了吧。當時的主人定是被她惹惱了,便再也沒有讓她出現過。

  我記得那天犬山城黝黑屋頂城下町靜謐而令人害怕。不過顯然三條殿與青江君似乎沒有收到影響,交流著黃段子的他們一人一個路邊的板栗味冰淇淋,還攛掇長谷部和我不要太緊張,給我們買了咖啡味的甜筒拿手上。

  青江是我認識的付喪神中數一數二的奇特人物,他總是知道任何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能忍受他低劣不風趣的某些小笑話,倒是值得交往的朋友。我想虎御前在大阪城的時候幸好遇到的朋友間有他一位。

  沿著木曾川邊的小路行進了大概兩個鐘頭,青江朝我們擺擺手說,虎御前可能就在前面小路盡頭的神社裡。我和三條殿立刻急匆匆地衝過去了。

  人類對付喪神的存在一點都不敏感。儘管我覺得他們有時候注意到空氣中的異樣,可他們還是只是專心於自己潛意識裡希望注意到的小事情。因此我可愛的妹妹在那顆柳樹下站了不知多久,也沒有人類長久駐足的痕跡。水邊的柳樹是妖魔鬼怪最常出沒的地方,虎御前閉著眼睛站在那裡。聽到有人來的動靜她立刻轉頭,細聲細氣地朝我們這裡問道,你們是不是妖怪先生?

  當然是啦。我跑到她跟前對她說。虎御前還是那麼喜歡用可愛的口氣跟人說話吶?

  她嗚嗚地哭出聲來,抽泣說終於有人記得我名字了,然後問道,你們是誰啊?

  我這才發現,她的眼眸失去神采,朦朧地翻起霧氣,似乎什麼也看不見了。她一定是連我的聲音都忘了。

  三條殿與我扶著她出來的時候,長谷部殿手中多了一把鏽跡斑斑的刀劍。他解釋說,青江剛才翻牆進別人家倉庫把虎御前偷來了,這時候正被那家人打電話叫來的警察追著跑呢,他先讓我們趕快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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